三、调水沿线,水价如潮上涨
冬日的下午,我泛舟在丹江口水库。汉水与丹江,在这里汇合。青山如黛,水平似镜,景色优美。
汉水和丹江,是中国古代沟通长江与黄河又一重要水道。特别是当中原战乱、黄河夺淮造成水运交通中断以后,这条水道就显得更为重要。历史上,许多惊心动魄的战事,都在这条大通道上发生。南宋时期,元兵沿汉水南下,荆襄陷落,时局崩溃。李自成退出北京,回到西安,也是沿这条通路败退湖北,最后在九宫山被杀。
丹江在湖北与陕南的崇山峻岭间,倏然掉头南下——紫荆关就据于这山与河之间。
紫荆关是依水而建的古镇,也无关城留存。这里地势险要,扼水陆交通要冲。溯汉水而上的航船,必须在这里卸货,换装小船,然后再北上西行,直抵商南龙驹寨,弃舟登岸,改走陆路驿道。翻越秦岭隘口,直达长安关中,或从潼关过黄河。北方南下的货物也是如此。流经豫、鄂、陕三省的丹江,民航商运相当繁忙,棉花、棉布、粮食、烟叶、纸张、皮毛、茶叶等,都需经紫荆关转运。如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两宫西幸,漕运米包由汉江入丹江,运至龙驹寨……此历来官运之经过情形也”。
有几个老人坐在街边下棋,过去的会馆,改成了小学校。徘徊在紫荆关古镇寞落的十里长街上,昔日的繁华依稀可见,有一种莫名的忧伤——这使我想起了陕西丹凤凋敝的老街,那是丹江水运的终点,情景十分相似。紫荆关古镇上船户捐资修建的“平浪宫”,山西、陕西商人联合筹建的“山陕会馆”等古建筑群,见证了丹江作为我国南北水陆交通要冲的繁荣与衰落。
汉水和丹江,作为我国中西部交通大动脉地位的逆转与衰落,与现代交通的兴起,特别是京汉铁路与陇海铁路的修建有关,大宗货物,用不着再走水路了“在昔龙驹寨码头盛时,驮骡船只络绎不绝,今则驮骡绝迹,船只偶或一至豫鄂”但汉水、丹江上游航运的最后断绝,却是丹江大坝的阻断——设计规划时,丹江口也是集“发电航运灌溉防洪”各种功能的综合水利枢纽工程。水库建成将“有利于航运”,还建有船闸一座。世间的常识往往似是而非,航线已被切断,航运枢纽也成无稽之谈。——当然,也有其他原因。气候、降水和环境变化,山林植被的破坏,上游水库的修建,汉水与丹江水量锐减,河滩乱石尽出。
其实不仅仅是丹江,治理黄河、淮河时,各水系大修水坝河闸,通航设施大都没有与水利工程同时建设,河枯水浅,闸坝碍航。仅河南省境内6 000多公里的通航航道,30年里萎缩至不到1 000公里。黄河下游,航运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即使像淮河这样的曾经是水运大动脉的大河上,鲜有航船,风光不再。
还有一些过去被我们忽略了的事情,值得再提,这就是被丹江口水库淹没的大量古迹文物。
丹江口水库大坝在湖北省。河南省淅川是主要淹没区,其中包括龙城、下寺龙山岭等重要的遗址,均没入水底。淅川是一座古城,舜帝时为尧子丹朱的封地,西周时为楚熊绎的封地。上个世纪70年代,丹江水库水位下降,露出了被淹没的春秋楚墓群。到1979年,已相继发掘了25座楚墓及5座大型车马坑。从这个墓群中,共出土文物8 000余件,其中青铜礼器160余件、鼎48件、乐器129件……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其中规模最大的古墓为楚王子午的陵墓。从该墓中出土的15件青铜鼎,形体高大、奇特,工艺精湛,为难得的春秋楚国重器。特别是一式上升的列鼎,高达76厘米、口径66厘米,在其铭文中有“王子午”、“令尹子庚”的名字。出土的随葬品中,还有青铜甬钟26件,由小到大依次排列,最大者重达180公斤[2]。当我在淅川县博物馆中看到这些青铜器时,惊叹不已。为什么在这偏僻皖西山区的狭小河谷平原中,深藏如此辉煌的古代文明?
有专家研究后认为,楚国最早的都城,当在下寺附近,后来,随着楚国疆域的扩大,进入江汉平原——现在,这一切和古城一起,没入了丹江口水库。
时代的局限。不仅是楚国早期的都城遗址,还有许多汉唐的古迹,同样被没入了水底。其中包括规模宏大的香岩寺下寺。这座寺院历史上高僧辈出,在不少佛教典籍中都有记载。
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丹江水库需要加高大坝。即使如此,丹江与汉水是否有足够的水量也是值得疑问的。按水利部原有的规划,年可调水量190亿立方米。不知为什么,后来又减少到150亿立方米,2002年底再缩减为130亿立方米,投资为1 700亿元。工程刚刚动工,计划调水量就不断减少,这仅仅是汉江水量不稳定性的反映?(www.xing528.com)
先节水,后调水的原则,还停留在纸上和文件上——事实上调水工程的积极性,大大高于节水。有人提出,为了保证南水北调有足够的水量,需要从长江三峡库区再往丹江口调水——一个工程刚刚启动,下一个项目又打算接上来了。总之,有干不完的活。
2006年,北京西长安街的延长线上,在繁华的街边,一夜间竖立起了“南水北调,造福北京人民——长安街管线穿越”的巨大围板,上面画着动人的绿色宣传画,似乎长江水进北京已经近在眼前了。根据计划,南水北调中线工程2008年最终调到北京的水量,只有10亿立方米,仅占计划调水总量的十几分之一。
那么,其余100多亿立方米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多数流向河南、河北一些地区。黄淮河平原,80%以上的水资源都用于农业灌溉。对农业来说,这点调来的水是杯水车薪。而实际上,灌溉庄稼,种麦子和玉米,也用不起每立方数元成本的昂贵的长江之水。
现在农业用水浪费巨大,农业节水比城市节水有更大的潜力。能不能换一种思路,如果向农民和农业“买水”——农业少用一吨水,水务部门付给农民0郾5或0郾8元,不比千里迢迢的调水成本要降低许多吗?而农民则可以拿这些钱,建设现代化的灌溉系统。
再说,黄河是地上河,从黄河小浪底水库往华北平原输水,在可见的将来也基本足够,用得着如此巨额投资,从汉水往黄淮海平原引水吗?
这种高价水只能卖给市民,卖给企业。而且,未饮汉江之水,水价已借南水北调之名先大涨了。从2005年起,石家庄市每立方自来水增收0郾7元“南水北调基金”,工业用水每吨达到了4元。原先企业一部分水就用的是地下水不行,也要加收“南水北调基金”,这有道理吗?我在调查时,华北制药厂一位专家说,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拿南水北调来“捆绑”全部水价,即使在国际上,水资源也不是某一个部门,更不是一个企业的,筹集基金也不是靠涨价得来的。
作为共和国制药工业的“长子”、“一五”计划的重点项目,20世纪50年代华北制药厂选址时,就考虑到石家庄地区有较为丰富的水资源。抗生素生产采用发酵工艺,耗水量大。华北制药厂因水价上涨因素,每年增加成本1 00多万,加上电价和其他原材料提价,2005年生产开始逆转出现亏损。华药是中国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基地,其青霉素生产已有近五十年的历史,面临着全面停产的可能。据了解,一些制药企业正考虑把抗生素部分生产转移到内蒙古河套地区,那里是黄河中游,用水好解决一些,但也能给黄河造成严重污染。
生物制药是国际上竞争激烈的技术产业。我不久前去了美国中部北卡罗来纳州。这里密集着生物工程项目,尤以生物制药闻名于世,经济蓬勃发展。依托生物工程产业,杜克大学进入美国排名前10位的高校行列。如果调水未到而水价普遍涨高,连高技术企业都有不能承受之重,那么,我国中部的黄淮海地区还能发展什么产业?!
关于水价问题,还要多说一点。
水务、自来水公司也是垄断行业,连年各地自来水提价涨声一片。据说提价是“为了提高人们的节水意识”,此外还有“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仍有上涨空间”等等。香港等地,水价是政府有补助的,公益性的,自然没有可比性。人们最愿意拿来比较的是日本。不说日本人均年收入,不说人民币的汇率与购买力评估上的问题。1999年,日本城市平均自来水价格141日元/立方米平均供水成本181日元/吨,因为日本的自来水可直接饮用,几乎达到矿泉水和纯净水的标准,处理成本较高。即使按1元人民币兑换13郾6日元计算,每吨水约10元人民币——要求大幅上调水价的人,总喜欢拿水价与瓶装矿泉水比较,为何不拿桶装矿泉水与日本自来水比较?城市居民拿出10元钱,能买到吨可直接饮用的自来水吗?
另外,日本2000年全国平均工业用水价格24郾08日元,折合人民币不到元钱。财政对工业用水设施的建设多有补助,中央负担的比例高达50%,这是为了促进工业的发展。我国城市工业用水的平均价格是多少?
至此,我们就明白了,中国以改革名义的水价上涨,有可能走入一条不归路,最终将可能推动物价的全面上涨,制约经济与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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