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加装：努力争取与安全要求

1.加装成功的案例

案例一

一“、临危受命”任楼长

访谈者K先生今年63岁了，住在7楼。他原本在部队当兵。退役后在政府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是退休人员。他有两个小孩，老大在读初中，老二在上小学。他现在是加装电梯的主要牵头者。谈到加装电梯，他有些激动“：我是为了大家好，不是仅仅为了我自己，楼里那么多老人小孩，上下楼梯都很不方便，但那些有意见的户主都来针对我，说话也很难听，他们说加装电梯是‘把我的幸福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5]

图8-3　课题组中期成果展示

“这栋楼原先是单位房，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同事，感情也很好，现在大家都老了，基本都退休了。不过之前因为一些业主出售了自己的房子，这里就只剩2/3是原业主了。比如二楼的住户就是后面新来的业主。但是大部分邻居都希望给我们楼栋加装电梯，方便老人小孩出行。”[6]然而说来容易做来难，召开第一次业主大会真正需要推选业主代表的时候，有些人却纷纷开始退缩，“我家有事走不开”“我不太懂”“我不懂算账”等声音出来了。“那就我来吧，我不干也就再没人能干了”[7]，K先生临危受命，接受了这份差事。不过好在K先生自己在政府部门工作过一段时间，人脉较广，认识一些熟悉办理加装电梯相关事宜的政府部门工作人员。而且他们后来成立的电梯加装筹备小组里面有一些专业人士，比如说有一个是做房地产的F先生，也是负责人之一。F先生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说：“我是做房地产的，会比较了解那些电梯公司、法律和加装流程。”[8]H社区居委会的L主任也这样评价他：“他（F先生）对法律比较熟悉，因为他之前跟进过很多有关司法的工作。”[9]

为了更顺畅地推进电梯加装工作，H社区20号楼的住户推选K先生为电梯加装筹备小组组长。原本K先生也想让低层代表也加入电梯加装筹备小组，但反对户不想理会K先生他们，也不参与协商工作，甚至阻挠协商工作。不过K先生后来也不是很在意2楼的不参与态度了，认为高层住户多的话工作起来也积极一些。最后电梯加装筹备小组的组成人员是9楼1个，8楼2个，7楼1个，5楼1个，4楼2个。

在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建立之后，K先生也顺利被推选为组长，502房住户说道：“我们都很信任K先生，因为他以前当过兵，做事情不拖泥带水，而且他很坚持，相信一定能带领我们成功加装电梯。”[10]

电梯加装前期，电梯加装筹备小组的工作还是比较顺利的，因为这栋楼外面有足够的公共空地，不会占用消防通道，也不会破坏原有的基础设施，在审查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二、邻里街坊“结梁子”

难协商的主要还是在反对户身上，他们反对的理由是采光和风水，而且觉得高层住户是在炒楼，加装电梯会抬高他们的房价，让低层的房子贬值。而这次加装电梯，也是2楼的业主反对声最大：“你高层的人倒是开心了，但是我们低层的人怎么办？我们的生活会受严重影响啊！”201房住户L女士说道：“家里的采光本来就不好，加装电梯后采光可能更差，甚至会挡住家里的风水。”[11]

每次K先生去和反对户交流的时候，都憋了一肚子的气，经常面对“脸难看、门难进，敲不开”的尴尬局面。“还好一楼是商铺，要不然我们这反对的人就更多了。”[12]K先生有些心力交瘁，他感受到对反对户做思想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K先生觉得，有人因为风水作为反对的理由，他自己是绝对不接受的。而且楼栋全体大会已经同意了2楼及以下的住户可以免费使用电梯，他们有什么好反对的呢？

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和反对户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得到根本解决，在几次无效沟通后，2层住户在意见征集中也开始不表态了，“既不提出反对意见也不表示同意”，或者每次都提出新的要求从而拖延电梯加装进度；202住户就更加强硬了，直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加装电梯，更不会在文件上签名”。[13]

面对反对户的坚定态度，K先生一开始采取的行动是做思想工作：“我们必须坚定信心，我会让和反对户有很好私人关系的人来负责对他们做思想工作。”[14]K先生试图通过非正式关系打开电梯加装筹备小组与反对户之间的沟通渠道，然而效果不尽如人意。

在整个电梯加装协商过程中，前前后后一共经历了三次协商。

第一次协商中2楼住户提出反对意见时，电梯加装筹备小组选择了让步，“第一次公开反对我们动工的时候，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还是觉得街坊邻居应该和平协商嘛”[15]。在第二次协商中，居委会和社工都被请来了，2楼住户又提出新的诉求，说要用观光电梯。但是K先生认为：“玻璃一个是容易破裂，另一个是以后的维护量大。如果用水泥砂浆、贴瓷砖的，永久性和安全性会更好，我们也不可能单单为了你们两户使用这么高风险、高维修成本的电梯呀。”[16]2楼住户于是又要求高额赔偿，第二次协商以失败告终。

第二次协商失败后，K先生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他把具体请求写出来，然后交给居委会看，让居委会写意见、加盖公章，随后交给街道。街道了解完情况后，认为就算一户反对也要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根据《广州市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办法》第五条，对于加装电梯，2/3以上的业主同意即可，但是有一户强烈反对，涉及这个问题，业主都要协商好，而且反对户的意见，不仅是挡光的问题，还涉及补偿，业主就要继续协商，直到协商成功为止。于是电梯筹备小组求助政府部门援助也以失败告终。

在无法取得政府支持的情况下，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坚持2/3原则，“我们带上楼栋2/3住户的签字跟街道理论”[17]。在电梯加装筹备小组的坚持不懈下，街道后来还是批准了，但是要求电梯加装安全且证明没有阻碍消防通道。电梯加装筹备小组最后提交资料给街道备案，并且联系了电梯公司来安装，也让街道来检查电梯安装，整个过程是“艰难的”。

在电梯施工的时候，2层住户又想阻拦施工进行。“但是我态度很强硬，坚持要开始装。”K先生说。[18]K先生认为要让反对户认识到，加装电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到最终阶段了，一定不能被人破坏。电梯加装筹备小组打印好积极施工的标语，准备让年轻人围起来，一些人负责讲理，一些人在外围负责报警，一些人负责看守工地。

在第二次强行使用2/3原则通过规划局审批后，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电梯公司施工的时候，2楼住户十分气愤，他们认为“就是拿着个批文压着我们”。202住户W先生前去阻拦施工，把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倒到工地里，现场的电梯加装筹备小组人员立马采取行动，几个年轻人跟202房住户动起手来，202房住户的母亲前来劝架却被推倒在地“：我妈来劝架，6楼的人把我妈的腿拉住，然后把我妈拉倒了。”[19]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最终，电梯加装筹备小组成员对201房、202房住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合居委会现场的调解“，现在全国都推行老旧社区改造，这是大势所趋”“；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照顾一下邻里的老人也是一种积德”。201房、202房住户最终还是在软磨硬泡下同意了电梯加装。历时5年，这个楼栋的电梯加装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

2.加装受阻的案例

案例二

X楼栋位于G市老城区，1楼为商户，2楼至8楼为住户。X楼栋中部分住户因拥有多处房产，有些仅将该楼栋房产作为学区房使用，并非常年居住。此外，还有部分住户已将房屋出租或准备出租和售卖房屋。因此，该楼栋的居民既包括原有住户，也有租户，居民结构较为复杂，邻里之间平时也就打打照面，互相不太熟悉。

在该楼栋高层住户中，老人小孩数量较多，出行较为不便，一直存在较为强烈的电梯加装意愿。牵头者A居住在9楼，当初购买这套房产时由于经济方面的原因，未能购买电梯房。而直到2010年，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导致腿部摔伤，使其“连上2楼都觉得很艰难”，于是他购买了一栋电梯房，搬离了此楼栋，但依然是原房屋的业主。在2016年，老旧小区加装电梯成为热潮后，A先生也萌生了加装电梯的念头，认为“加装电梯一直是我的梦想”[20]，便着手组织X楼栋加装电梯事项。而这也得到了大部分居民的支持，比如居民徐阿姨说：“我也很需要这个电梯，真的很需要，在这里住了20多年，现在没办法，老了，脚真的走不动了。”[21]为推进该楼栋的电梯加装进程，2016年3月，X楼栋在一次业主大会上正式成立了电梯加装筹备小组。

在动议过程中，两家住户提出了反对意见，随后筹备小组便开展了协商工作，采取正式与非正式协商的形式，多次与反对户进行沟通。

一、经济困难齐分摊

反对户F为8楼住户，反对理由主要来自个人的金钱需求。一方面，由于个人家庭经济收入有限，根据该楼栋的电梯加装分摊方案，F住户认为其出资过高，难以支付加装电梯的费用“，8楼高一点，要分摊得多一点，我就觉得贵，就不想给那么多[22]”，以此为由反对加装电梯。另一方面，F住户还与相邻楼栋住户联系，将两楼栋电梯加装分摊方案进行了对比，发现两个楼栋8楼出资不一致，高于相邻楼栋，因此对电梯加装出资方案表示不满。在协商过程中，F住户的态度较为消极，拒绝与筹备小组对话，敲门无人应答，电话也无法拨通。居委会作为业主间的“桥梁与纽带”，也一起帮忙联系反对户，但成效不大，“有时候居委会打电话也遇到很多打不通的情况，有的打通了就说不是”[23]。于是筹备小组决定采取公开信的方式与其沟通，将公开信放入信封贴在F住户门口，希望他们能提出加装电梯方面的意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方面叙述电梯加装的重要性，请求F住户“可怜可怜”高层腿脚不便的老人，寻求F住户的支持，“我和他说，你可以不参加筹备，也不需要你交费，但你至少支持我们，把房产证交给我们去审批”[24]。另一方面公示该楼栋的电梯加装出资方案，分摊系数是基于政府政策。并将相关文件附在公开信之后，方便F住户更好地了解、掌握有关信息。同时在公开信中也对F住户给出了相关承诺，仅需要交纳电梯加装集资费，免去使用期间的电费、后期保养维修费，并在电梯加装后政府给予该楼栋的补贴中可拿出一部分作为补偿。[25]

不仅如此，牵头者A先生还一户户上门或通过电话的形式与其他分摊居民说明F住户的家庭经济情况，平衡各方利益。牵头者一边向各住户解释说F住户家里也有老人，存在加装电梯的需求，只是因为经济问题难以承担加装费用，各位业主“毕竟都是邻里，也不能置之不理说不让他坐”，一边表示大家为了电梯加装大局也“各退一步”：“她说她愿意承担5000元，就是说剩下的21000元是让其余业主一起承担，我说服他们（其余业主），我说如果你还嫌弃她出的5000元少，我们就得承担26000元，她无论出多少也是她的一份心意。”[26]最终在2016年9月，反对户F与其余业主达成共识，由其余业主共同承担F住户无法支付的那部分加装费用。

二、心里有道“坎”

反对户E为2楼住户。从客观层面看，E住户主要认为加装电梯影响房屋采光。而从主观层面上，E住户存在较大的不满情绪，其本身一直有出售房屋的意愿，认为加装电梯能够使高层住户的房屋升值，相对而言低层房屋对购房者的吸引力下降，造成房屋的间接贬值“，他说买的2楼是方便，8楼（买房时）还便宜，你装了电梯还让他们增了值，2楼心里就不舒服”，因此反对加装电梯。E住户直接拒绝与筹备小组沟通协商，访谈过程中牵头者A也抱怨E住户态度十分消极“：他就是不跟你说啥，我们啥都说过了他就是不同意，他说我们同不同意你们都可以装。”协商过程中，E住户对牵头者A先生表示极大的不满与无奈，“他们就是‘枪打出头鸟’”，只能采取回避措施，让和E先生“有很好私人关系的人来负责思想工作”，于是就让筹备小组其他成员对E住户进行迂回劝说。

三、影响风水还是补偿太少？

筹备小组向反对户E提出免去其出资的方式，并将部分政府补贴款拿出来作为补偿，但2楼住户仍然不接受，其依然反对，认为加装了电梯整个2楼就会又黑又不安全，自己的利益也没有得到补偿。在沟通过程近乎停滞并且矛盾越来越激烈的情况下，筹备小组向社区申请法律援助，政府也委派了律师进社区进行调和，旨在通过与反对户签订协议，达成补偿共识，推动电梯加装进程。但谈来谈去，2楼的住户最终说出不同意的原因——补偿的钱太少了。尽管律师在场，但沟通依然失败。电梯加装进程也就此搁置。

A先生也提到希望政府制定补偿政策时，不要笼统地给出一个补偿标准，对于反对户的补偿，最好出台一个合适的参考标准。筹备小组认为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核心。

同时E住户与隔壁楼栋结成了“反对户联盟”，共同抬高补偿市价。隔壁楼栋M先生在获取加装补偿时与筹备小组签订了“保密协议”，就是为了防止其与其他反对户串通，影响其余楼栋加装。但反对户M先生拿到加装补偿后，便马上告知E住户，E住户便更加坚持要拿到高额的加装补偿。

四、报建过程风波起

在与E住户的协商过程中，居委会虽有过一定程度的参与，但未取得较好结果，并倾向于让电梯加装的组织者继续向上级部门寻求帮助。但是该楼栋电梯加装的牵头人认为居委会和政府应当积极参与到电梯加装的协商过程中，而不是向上级部门推卸责任。访谈过程中，A先生抱怨道“：居委会也是建议你们自己能搞定就搞定，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搞了下一步……你去市调解中心要一步步上去，不是你说我直接去市政府把人带过来调解，要从居委会一直上报上去……希望居委会跟他们联系一下，还有要政府部门去谈，这样感觉信誉会好一点。”无法取得反对户E的同意，秉承着“少数服从多数——2/3”的原则，电梯加装筹备小组仍然于2017年10月向居委会递交了申请加装证明，但街道坚持需要上交100%住户同意的资料，“区街道让我们上交资料，一开始他们那边说2/3不行，一定要100%的住户同意并签名”。牵头者A表示低层住户的一票否决对高层住户不公平，坚持“不能违反国家机构的办事原则”，经过规划局等部门的论证，最后通过了“2/3同意”这一原则。此举也开了该街道老旧社区电梯加装之先河，具有里程碑意义。

五、选择公司遇“大坑”

2018年3月，X楼栋正式开展电梯加装施工。在施工阶段，由于牵头者A先生所找的电梯公司并不是很正规“，他们在楼下找到工程处……偶然碰到的，实际上我们对他们公司没有太深入的了解……这个公司挂靠一个正规公司的名义跟我们签合同，实际上并不是这家正规公司”[27]，施工过程中因地基桩质量问题导致打桩过程中楼栋墙体开裂，再次引发了住户的反对。他们只能跟电梯公司协商，而电梯公司只能做到“少打一条桩……勉强搞上去，但是质量就不是很理想”。由于质量问题导致反对户再次反对，加装进程被持续拖延，该楼栋电梯施工工作暂时停止。整个过程已经历时3年，因此A先生也希望政府能够推荐一些有资质的电梯公司，并提供相应的电梯加装经验，促使电梯加装能够更好进行。

案例三

吴先生是H社区3号楼的电梯加装牵头人，访谈当天，吴先生带领我们参观了该楼栋的内外结构，其间，他向我们讲述了3号楼在动议加装电梯后所发生的事情。

一、楼栋结构起风波

H社区3号楼原系单位宿舍，共9层36户，大部分业主已居住在此十几年，相互熟悉。出于出行需求等缘由，吴先生与其他业主于2016年12月集体动议加装电梯，同月，成立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吴先生被推选为组长，他说“：这几年我都在想怎么装电梯。”(www.xing528.com)

在了解相关政策后，吴先生于2017年4月，将有2/3的业主签署的同意加装电梯意见书等报建材料提交规划局，每位同意加装的业主还交纳了2000元的报建费用。但是，由于提交的报建图纸出现了遮挡问题，规划局的答复函要求3号楼全栋业主通过才可成功报建。

吴先生带领我们从3号楼的正门进入楼栋内部，根据现场记录，1楼公共区域空间狭小，又因与隔壁楼栋的距离较近，故采光条件较差。但吴先生认为，可以通过加装透明玻璃电梯，或从隔壁楼栋架桥至本楼栋等方法，削弱加装电梯对采光造成的影响。吴先生说：“我曾经向街道工作人员提出过很多种方案，但街道给我的说法依然是，我们这栋楼不适用‘双2/3’要求，无论我们的方案有多完美，最终还是要拿到反对户的同意签名。”说到这里，吴先生情绪略显激动“，反对户就是揪着我们这个弱点，逼我们给他赔钱”。[28]

据吴先生描述，自动议开始，201房住户持坚决反对的态度。201房住户并非原单位员工，是购买了原业主的二手房后才搬入居住，与楼栋内其他居民较为陌生，且在居住过程中与楼内居民发生过矛盾。

2017年5月，吴先生邀请了社工，一同前往201房住户家中进行第一次正式会谈，期望可以就电梯加装问题达成共识。201房住户首先提出，要求该楼栋业主支付补偿金。吴先生：“他第一次要求我们给他30万元，这明显就是在漫天要价。我知道，有些楼栋只要补偿2万元就可以了。政府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细致的补偿方案，我知道的附近楼栋有的补2000元，有的补2万元，有的补20万元！”社工A女士向我们解释道：“我们自己对补偿款数额也没有概念，还是要靠居民自己商量，直到双方没有异议。”

第一次协商未果后，201房住户呈现不积极、不配合的态度。对于筹备小组的倡议和张贴的公告，201房住户或是不予理睬，或是直接撕掉。在后续的沟通中，201房住户采取闭门不见的方式，拒绝沟通。由于反对户拒收电梯加装的相关信息，故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有关电梯加装的方案等信息并没有有效地传递至该户手中。吴先生说“：就是因为这一户的问题，我们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有的业主也因为这样，想要拿回当初交的钱，不参与电梯加装了。规划局的具体经办人员本来说可以帮助组织者直接找反对户谈话。后来那里的工作人员又告诉我们，要求楼栋内自己解决反对户的问题。但是，靠我们居民自己去和反对户协商，总是困难重重。”该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对我们说“：我们社区会提供一个平台，让居民处理纠纷，也会派专业律师解答法律层面的问题。主要还是靠居民自主协商，达成共识。”

2017年10月，在社工、筹备小组等多方参与协商下，201房住户同意以10万元的补偿金作为提供同意签名的交换条件。

在获得了201房住户的同意后，加装方案设计、报建审批程序正式启动。由于该楼栋配套公共设施数量较多，在电梯加装的施工过程中，需要对楼栋的整体结构进行改造，涉及水管、煤气管道以及化粪池的迁移问题。“我们1楼地底下，正对着一个化粪池，如果要加装电梯，就要把这个化粪池挖开，移走，这又是一笔费用，都要我们业主自己掏钱。”

二、报建之路漫漫

在拿到《建筑工程规划许可证》前，筹备小组成员耗时将近一年才完成了报建程序。吴先生说“：不仅报批手续烦琐，而且报上去以后得到相关部门的回复也要等待甚久，一般一次都要几个月。反复报批、反复等待大大延缓了电梯加装进程。有些住户岁数大了，还没等到电梯装成就去世了。”在访谈人员询问，为什么不让电梯公司来包办这些工作时，吴先生答道“：首先，我们选的这家电梯公司只负责技术问题，而且部门审批就是需要这么长时间，我估计让谁去跑都是一样的。”吴先生还穿插讲述了一个细节“：20天公示，我们要每天买一份报纸，将报纸右上角印的日期和公示通知拍到一起，少一天都不行。刚好遇到暴雨天气，谁愿意下楼去报亭买报纸拍照？他那边就问我们为什么少了两天。意思是让我们重新计算公示期。”2018年9月，该楼栋正式收到《建筑工程规划许可证》，吴先生在访谈时，给我们展示了当时业主微信群的聊天截图，从居民发出的大篇幅文字中，可以看出居民当时的心情十分激动。

三、加装工程一波三“折”

2018年11月，施工队正式进入3号楼开始施工。半个月后，7楼住户以对出资方案不满为由，要求返还其交纳的加装费用。与此同时，301房住户又以加装电梯过程中产生的噪音扰民，留下沙石垃圾，电梯建成后会影响房屋风水为由，试图阻挠施工。其间，301房住户还与施工队发生多次争吵和肢体冲突。吴先生说：“曾出现三次较大的反对冲突，第一、二次反对冲突，我们采用召开业主大会的方式协商解决，但是无果而终。第三次召开业主大会时，我们小组认为，态度必须强硬，准备了四个方面的动作：年轻力壮的负责保护工地，一些人负责与反对户讲理，一些人在外面负责出现激烈冲突时第一时间电话报警。最后，我们还准备了两条维权标语，表示加装电梯是维护业主的权利，是大势所趋，已到最终施工阶段，不容破坏。”但是，301房住户反对态度依然强烈，施工队停止施工。业主们迫于现状，只能同意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补偿301房住户10万元。截至访谈当天，该楼栋业主正在进行301房住户补偿金的筹集工作，预计该笔资金到账后，施工队才可继续施工。

3.加装失败案例

案例四

Y楼栋位于G市老城区，楼高8层，每层两户。2018年，家住该楼栋顶层的C先生考虑到随着年龄的增大，自己和老伴的腿脚也慢慢不太灵活，产生了带头倡议加装电梯的想法。据了解，Y楼栋属老旧小区，建设时间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目前，产权已转归私人且部分单位已经多次易手。

一、筹备联系苦无门

“我这个人一向对公共的事情比较热心，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搞一下这个事情。”[29]C先生对我们如是说。由于C先生是近年才从原业主手中购得该房屋，因此他和该楼栋的大多数业主并不熟悉，这使得加装过程从一开始就遇到了困难。这个单位的业主之间本身沟通就比较少，甚至连业主微信群都没有组建。C先生跟大部分人又不太熟悉，他只好打印了两张告示贴在楼栋大门口，请有意参加电梯加装发起的住户扫码加他的个人微信。一周过去，响应者只有住在他家楼下的L先生。两人讨论了一下决定拜访8楼、7楼和6楼的住户。8楼有一户是租房户，C先生辗转联系到房主，得到的反馈并不十分积极。房主认为虽然加装电梯可以提升房子的租金，但是如果加装的投入过大则得不偿失，因此并不想主动参与到加装发起小组中来。7楼有一户已经移居海外，因此也对加装电梯不感兴趣。经过受访者的多番劝说，6楼的W先生和J女士两户终于同意加入筹备小组，Y楼栋的加装“大计”开始走上正轨。

二、逐户探访听意见

通过他们的小组群聊记录可知，4名发起人此前对电梯加装的相关政策都没有具体的了解，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关报道。讨论后，他们决定派出W先生先到居委会问一下相关情况。然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表示对此类政策不太了解，建议W先生到街道问一下。街道工作人员告诉W先生第一步首先是了解楼栋里的所有住户加装电梯的意向如何。W先生询问工作人员能否提供标准的流程图，工作人员却表示街道没有制作相关的图表。W先生只好与其他几名发起人商量先行分工联系各层住户，同时他们决定暂时先对1楼和2楼的住户保密。处于中间三层的业主对加装电梯的倡议都没有提出明确反对，但是3楼的两户对此的态度比较模糊。“他们当时主要就是说：我3楼的装不装都无所谓，我不反对，但是如果要出钱的话就不太愿意。”[30]

基本摸清该楼栋居民的意见后，筹备小组的J小姐提出是不是要跟1楼和2楼的住户接触一下。C先生并不同意J小姐的提议，他认为过早地跟低层住户联系可能会让加装遇到更大的困难。最终这个提议以三比一被否决了。C先生主张资金分摊等问题暂时不谈，既然大多数住户没有反对，不如先拉个群让大家筹钱找设计公司设计一个加装方案出来，之后再根据方案讨论其他问题，这个意见最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三、工程勘察引争端

4名牵头者中只有L先生认识某电梯公司的工程师，大家于是委托这家公司为楼栋设计了电梯加装方案。由于房屋设计并无预留电梯井，该公司的方案是在建筑外墙建电梯井并利用原楼道连接各楼层。电梯公司设计方案需要派出工程师对楼栋的相关参数进行测量，这些带着测量工具的外来者引起了低层住户的注意，从测量人员口中，他们得知中高层住户正在组织加装电梯。1楼住户Y先生得知这一情况马上联系了1、2楼的其他住户，商量向加装住户要求给予赔偿金。4户人家在Y先生的协调下最终决定每户统一要求7万元补偿金。Y先生主动找到几名牵头人表达了低层住户的要求，牵头人则认为补偿金太高，他们再次找到居委会求助要求协助调解。居委会回复加装电梯属于居民内部事务，主要由居民内部协商，居委会最多只能提供活动室给居民作为开会协商场地。

四、因户施策来游说

协调小组向其他中高层居民征求意见，其中一位住户分析道：1、2楼的4名住户中，2楼的两户家中也有老人难以上下楼，应该属于比较容易突破的。4名牵头者于是分别与这两户商量降低赔偿金额。这两户一开始并没有松口，同时还提出如果电梯按照现有方案安装则必须拆除装在楼道的消防栓，有一定安全隐患。其中一户在看过设计方案后注意到电梯井的边缘非常靠近他家的阳台，甚至可能需要切割掉阳台原有的围栏，户主因而更加坚持补偿金不变。小组相应提出可以出资重新修建护栏并在阳台另一边以向外突出的形式补偿阳台少了的面积，但是要降低补偿金额。C先生抓住这两户的特点强调电梯对于家中老人出行的便利。“本来这栋楼住户就少，加装电梯大家分摊的费用已经较高，如果补偿费定得太高导致装不成对大家都没有好处，难受的是腿脚不便的老人。”[31]筹备小组抓住出行便利这个点成功打动了两户老人的子女，他们同意将补偿费降为每户3万元。虽然2楼与1楼的“联盟”被打破，但Y先生与1楼另一户仍然坚持7万元的补偿费。Y先生认为电梯井虽然没有对他的房屋造成直接影响，但电梯井离其中一个窗户较近，可能影响屋内的采光和通风。另外他还表示找风水师傅看过，如果在该位置加装电梯可能会让未来的财运受到影响。

五、加装费用起矛盾

在施工方案出炉以后，筹备小组同时讨论了资金分摊方案。C先生提出的参考附近楼栋以4楼作为系数1，依次按系数随楼层递增/递减，1、2楼免交的方案得到小组成员一致赞同。这个方案公布以后即遭到3楼住户的反对，户主认为3楼也应纳入免交加装费用范围，否则将不会同意加装。牵头的C先生告诉我们：3楼的两户现在住的都是年轻人，没有太强的电梯需求，很麻烦。在1楼、3楼和其他同意加装的业主争执不下的情况下，他们都分别找到了居委会。这次居委会同意与驻点社工一起组织一场调解会，给居民一个沟通的平台。我们亲历了本次协调会，社工和居委会工作人员分别收集了双方的意见，但是还没等意见收集完，双方就吵了起来。会后以C先生为代表的筹备小组认为已经与低层住户有充分协商，即使他们不同意，居委会也应出具充分协商证明作报建之用。

六、小组内部现猜疑

居委会并没有同意这一请求，居委会主任对我们坦言“：现在这栋楼的居民冲突这么厉害，如果贸然开这个证明，将来出了什么事可负不起这个责任。”[32]证明开不成，筹备小组内部反而起了争端，原因是C先生到附近考察时了解到某小区加装的报价明显低于自己楼栋的报价。他怀疑L先生与电梯公司之间有利益交换，L先生坚决否认了这一指控，他说自己一片好心利用自己的关系找来了电梯公司来设计反而被人误会。C先生和L先生之间的争端没能解决，筹备小组也因此陷入停滞。Y楼栋的电梯加装工作从此停滞下来，直到今年也再无下一步推进。“现在大家提到这个事情都直摇头，闹出这么多纷争我也累了，算了。”[33]J小姐以这句结束了访谈。

案例五

位于Y区的H社区55号楼是一栋兴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房改房。55号楼1楼为商户，2楼至7楼为住户，每楼3户，共有18家住户。之所以电梯加装进程一直停滞不前，可谓先天不足，后天失养。

一、先天不足，后天失养

55号楼建于与56号楼共用的半坡上，平时两栋楼的住户需走上半坡才能到达楼栋入口，这也导致了两栋楼的间距过近，无法满足电梯加装中电梯井与附近楼栋的间隔距离需超过6米的要求。[34]“当时建楼的时候图方便嘛，不想挖掉这个坡，而且以前也没有想到将来要装电梯，所以在设计上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楼长Q女士说。这种先天不足成为反对户的首要反对理由。C女士是1楼的主要反对者，她认为“（楼栋间）空间这么小，装了（电梯）之后肯定会影响1楼的采光”[35]。2楼的住户也应声附和道：“我们查过了《S市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办法》第15条，里面就说了，影响低层住户采光，则不适用三分之二住户同意的协商原则，需受影响的全部住户签字同意。”[36]由于加装电梯对低层住户影响较大，低层住户甚至建立了名为“反对者联盟”的微信群，专门用于反对电梯加装。

二、小组内部互信不足

在住户结构方面，由于迟迟未加装电梯，原有的老住户一部分仍然留下，而另一部分则选择了搬离，并将房屋变卖或出租。因而目前该楼栋的居民新老住户与租户混杂，且各个年龄层次的住户均有涉及。“要使电梯加装筹备小组团结起来非常艰难。”老住户D先生这样认为，“留下来的老住户真的不多，我们不认识新住进来的，相互之间交流也很少。”[37]平常不来往，就连平常开会讨论的时间也不多，筹备小组内部的意见难以达成一致。筹备小组的一些成员甚至因为采光问题也要求一定的补偿。筹备小组的一些高层住户甚至也想趁机“捞一笔”，认为自己出资比例过高或得不到应有的补偿。位于高层的筹备小组成员Z先生说“：装电梯我不仅要出不少钱，还会影响我的采光，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也应该得到些补偿吧。”[38]

由于55号楼特殊的住户结构，电梯加装的发起者和组织者主要为留守的老住户，他们多为退休老人，由于出行问题，对于电梯加装有强烈的需求。2017年，该小组共同协商确定了一套电梯加装出资方案。在征求住户意见时，有部分住户认为其出资过高，拒绝加装电梯。筹备小组内部进行商讨后，大部分成员同意调整出资方案。但筹备小组组长未能遵循组内大多数成员的意见，否决了该方案。这一行为引起了组内成员的不满，原筹备小组成员F先生在访谈中提到“：明明小组内是民主协商的，凭什么你组长有权利一票否决大家同意的方案，本来大家就是为了整栋楼才来帮忙，组长这样专断，我们还有什么工作积极性。”[39]因此有成员退出了筹备小组，之后还有成员因搬离该楼栋而退出了筹备小组，由此筹备小组解散，变成由原筹备小组组长一人负责，组织效率大不如前。

三、大量业主选择观望策略

55号楼部分是已搬出的又将房屋出租的业主，在G市拥有多套房产的L先生认为，自己已经不在楼栋内居住，加装电梯并未对自身产生实际利益，所以没有必要同意花钱加装。“这地方已经不是我住了，而且我也不会再住这里，除了租金可以升一两百块，装电梯其实没啥作用，我也不想费脑筋。”[40]另外一类业主则在电梯加装上保持中立“，最怕邻里间关系被破坏”，担心楼栋其他人的态度，要等到所有住户同意后才表态，作为最后一个人签名同意。

四、缺乏有效协商机制

在55号楼的加装协商过程中，组织者主要采取的协商形式是非正式协商，通常的做法是进入到反对户家中，与反对户进行面对面沟通。在前期主要是由筹备小组成员负责与反对户协商，在后期筹备小组解散后，则主要由原筹备小组组长承担协商工作。尤其是在后期，由于仅有一位组织者负责与反对者沟通协商，且要挨家挨户与住户进行沟通，确定其对电梯加装的意见，该楼栋的协商进程较为缓慢。此外，由于反对户的意见和诉求较为复杂，再加上街道和居委会未出面协助沟通，无法开展正式的、多主体参与的协商，目前该楼栋住户仍未达成一致意见，协商进程已经停止。

三类电梯加装推进情况如表8-3所示。

表8-3　三类电梯加装推进情况

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