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收政府性基金不属于征收

不论是我国宪法第十三条第三款意义上的财产征收，还是税、费、政府性基金等公法金钱之债的征收，都可被归为对公民财产权的限制。财产征收指向对公民财产所有权的剥夺或财产利益的重大限制，对被征收人并无直接惠益或对待给付，所造成的财产负担是重大、显失公平和不可预期的。因此对之进行补偿，在根本上是为了维护国民平等负担原则，避免公民财产权遭受侵害。征收政府性基金，虽然国家同样未提供对待惠益或给付，但只要遵循目的正当和公平负担原则，并且未像“过半征税”那样因施以过分重大的金钱负担而异变为对财产的剥夺，则其就不属于宪法第十三条第三款意义上的财产征收。关于影响各类财产权限制方式补偿性的要素总结见表2：

可见正如前文表1所示，在限制财产权的过程中，如果已经给予了对待惠益或给付，则就无需进行财产补偿。如果没有，则要考量限制行为可否有除补偿外的其他正当化路径，是否有满足相应的合宪性要求，例如基于财产权的社会义务的无补偿限制（税），基于课征群体特殊关联性的无补偿限制（特别公课）。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既无补偿又无类似于“购买”的直接对待给付，政府性基金在这一点上非常类似税，因此征收政府性基金也类似于征税这种因财产权的社会义务而展开的财产权限制。但是有差异的是，对于缴纳人而言，政府性基金并非纯粹、单向的财产权限制，其仍然隐含着相比税而言更清晰、相比费而言更模糊的“受益性”。在诠释整理征收政府性基金的合宪性要求时，应特别注意它的这种“中间性”特质，虽不对之设置补偿要件，但应完善其他方面的前提要件，防止其成为被滥用的财政工具。

【注释】

[1]段沁，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德国慕尼黑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

[2]沈春耀：《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关于2020年备案审查工作情况的报告》，http：//www.npc.gov.cn/npc/c30834/202101/239178b5d03944c7b453ddc 6bdd7c087.shtml。最后访问日期：2021年7月10日。

[3]《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第7版（2016），第1668页。

[4]Vgl.Rudolf Wendt，in：Michael Sachs （Hrsg.），Grundgesetz Kommentar，München：C.H.Beck，6.Aufl.，2011，Art.14 Rn.148.

[5]参见张翔：《机动车限行、财产权限制与比例原则》，载《法学》2015年第2期，第13页。

[6]在审查中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认为，政府性基金的本质是政府收费，其征收具有对待受益性，征收事由与被征收人也有特定关联性；私有财产的征收是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征收事由与被征收人之间的关联一般比较弱，被征收人一般不会直接、必然受益，反而会因此承受特别负担，所以需要国家补偿。参见梁鹰：《2020年备案审查工作情况报告评述》，载《中国法律评论》2021年第2期，第175-176页。

[7]参见梁鹰：《2020年备案审查工作情况报告评述》，载《中国法律评论》2021年第2期，第176页。

[8]参见张翔：《个人所得税作为财产权限制——基于基本权利教义学的初步考察》，载《浙江社会科学》2013年第9期，第64页。

[9]Vgl.Ernst Forsthoff，Begriff und Wesen des sozialen Rechtsstaates，VVDStRL 12 （1954），S.8，32； Karl Maria Hettlage，Die Finanzverfassung im Rahmen der Staatsverfassung，VVDStRL 14 （1956），S.2，4f.

[10]BVerfGE 14，221，241； 23，288，314 f； 30，250，272 f； 78，232，243； 82，159，190； 91，207，220； 95，267，300.

[11]BVerfGE 93，121，137； 115，97，111.

[12]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118 Rn.119.

[13]Vgl.Hans-Günter Henneke，Öffentliches Finanzwesen，2.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0，Rn.353.

[14]Vgl.Vgl.Paul Kirchhof，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IV，2.Aufl.，Heidelberg：C.F.Müller，1999，§ 88 Rn.96.

[15]BVerfGE 115，97，111.

[16]Vgl.Detlef Merten：Immanente Grenzen und verfassungsunmittelbare Schranken，in：Detlef Merten/Hans-Jürgen Papier （Hrsg.），Handbuch der Grundrechte in Deutschland und Europa，Band III，Heidelberg：C.F.Müller，2009，§ 60 Rn.10-14.公民基本义务条款的规范对象仍是国家，构成某种宪法委托，即国家有宪定义务就公民承担履行纳税义务进行立法，且立法应符合基本义务条款中的框架性要求。对此参见王世涛：《纳税基本义务的宪定价值及其规范方式》，载《当代法学》2021年第4期，第91页。基于此，立法者限制财产权除了可基于宪法财产权条款通过一般法律保留、特别法律保留（征收）给予的授权外，还可以基于纳税基本义务条款所产生的委托诫命。

[17]中国学者对上述两种理论的总结，参见张翔：《财产权的社会义务》，载《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9期，第115页。

[18]参见张翔：《财产权的社会义务》，载《中国社会科学》2012年第9期，第116页。

[19]参见张翔：《个人所得税作为财产权限制——基于基本权利教义学的初步考察》，载《浙江社会科学》2013年第9期，第65页。

[20]Vgl.Michael Kloepfer，Finanzverfassungsrecht，München：C.H.Beck，2019，S.16.

[21]Vgl.Michael Kloepfer，Finanzverfassungsrecht，München：C.H.Beck，2019，S.17.

[22]BVerfGE4，7，14.

[23]参见刘连泰：《宪法上征收规范的效力是否及于征税：一个比较法的观察》，载《现代法学》2009年第3期，第125页。

[24]《民航发展基金征收使用管理暂行办法》第三条。

[25]参见刘剑文主编：《财税法学》（第四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第34页。

[26]参见《政府性基金管理暂行办法》第二条。(www.xing528.com)

[27]参见刘剑文主编：《财税法学》（第四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第34页；熊伟：《专款专用的政府性基金及其预算特质》，载《交大法学》2012年第1期，第65页。

[28]Vgl.Michael Kloepfer，Finanzverfassungsrecht，München：C.H.Beck，2019，S.27.

[29]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119 Rn.93，96.

[30]BVerfGE 81，156，187.

[31]BVerfGE 108，186，217，218 f.

[32]梁鹰：《2020年备案审查工作情况报告评述》，载《中国法律评论》2021年第2期，第176页。

[33]参见刘剑文主编：《财税法学》（第四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第31页。

[34]参见《民航发展基金征收使用管理暂行办法》第一条、第二条、第二十三条。

[35]参见熊伟：《专款专用的政府性基金及其预算特质》，载《交大法学》2012年第1期，第67页。

[36]Vgl.FerdinandKirchhof，VomSteuerstaatzumAbgabenstaat，DieVerwaltung21（1988），137，143.

[37]Vgl.Michael Kloepfer，Finanzverfassungsrecht，München：C.H.Beck，2019，S.28.

[38]BVerfGE 108，186，217，218 f.

[39]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99 Rn.66 und § 119 Rn.73.

[40]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119 Rn.17.

[41]Vgl.MichaelKloepfer，Finanzverfassungsrecht，München：C.H.Beck，2019，S.30.

[42]BVerfGE 57，139，167 f.

[43]BVerfGE 108，186，218.

[44]BVerfGE 55，274，305 f.

[45]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119 Rn.80.

[46]BVerfGE113，128，151f.

[47]BVerfGE 113，128，150.

[48]BVerfGE 55，274，307.

[49]BVerfGE 55，274，307.

[50]BVerfGE 108，186，218.

[51]Helmut Siekmann，in：Michael Sachs （Hrsg.），Grundgesetz Kommentar，München：C.H.Beck，6.Aufl.，2011，Vor Art.104a Rn.168 ff.； Hans-Günter Henneke，Öffentliches Finanzwesen，2.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0，Rn.450.

[52]BVerfGE 57，139，167f.

[53]Vgl.Paul Kirchhof，Die Steuern，in：Josef Isensee/Paul Kirchhof （Hrsg.），Handbuch des Staatsrechts der Bundesrepublik Deutschland，Band V，3.Aufl.，Heidelberg：C.F.Müller，2007，§ 119 Rn.93.

[54]Vgl.Ferdinand Kirchhof，Grundriss des Steuer- und Abgabenrecht，2.Auflage，Heidelberg：C.F.Müller，2001，Rn.273.

[55]熊伟：《专款专用的政府性基金及其预算特质》，载《交大法学》2012年第1期，第6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