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慧中
1946年,一位笔名“冷眉”的联大学生,提出了“联大精神”。“联大精神”的实质是什么呢?其实联大校园中的每个学生,随时随地都在深切地受着“联大精神”的感染:“在联大,你要想了解联大精神,只有自己去体会。自己的经历比调查一下来得更亲切,更明了。”我们可以从一件件联大师生的往事中,去体验“联大精神”。
教学风格活泼的外籍教师
地质地理气象系教授米士,是联大为数不多的几个外籍教授之一。他的父母长期居住在北平,回德国后即生下米士。有一次,系主任向新同学介绍米士时,幽默地说米士是“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跟米士先生实习,同学们都认为是一桩极苦的“差事”,因为他上山爬得快,下山跑得快,讲书也讲得快。在野地里讲话的时候,不管是否有女同学在场,开篇总是:“Ladies and Gentleman”(女士们,先生们)。他对同学说,学地质不仅要看,而且要敲,他强调野外调查是地质研究的重要基础,为此,他略有夸张地说:学地质根本不需要用脑,只要用腿和眼就行。有一次,他拿了学生的铁锤在自己头上敲了几下,并说:“你们看是不是空的?”学生们听见那种铿铿然的声音,对他的实证精神留下了长久的记忆。
英国籍教授白英,年纪很轻,担任“四年级作文”和“现代小说”“伊丽莎白时代文学”及工学院“造船学”等课程的教学。他原来在海军服伇,之后做记者来华采访,曾在复旦大学任教,并爱写诗,曾在纽约出版诗集《Forever China》(永恒的中国)。由于是诗人的缘故,他在讲授作文的时候经常讲解英国散文中的节奏问题,他很仰慕中国唐宋时期的诗人,尤其是陆游。1945年,联大和云大的数名教师共同英译《红楼梦》,白英曾参与其事。
美籍教授温德在清华已任教20载,在联大担任“英诗”“现代诗”等课程的教学。温德虽年过六旬,但活泼如少年,讲解“英诗”时,或模仿尼姑,或假作魔鬼,常常引得满堂欢笑。他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喜读《庄子》等中国古籍,对古籍中的草木虫鱼的研究颇有见地,对音乐也很精通。当时美国驻昆领事馆每星期日下午的唱片音乐会,就由温德主持介绍。
文学院历史系教授蔼邦福,主讲古代史,他曾是帝俄时代的沙皇贵族,学生对他的经历抱有浓厚的兴趣,常向他询问对时局的看法,老先生常常是一副颇不以为然的神情,并说:“不要以为我是外国人,我一样懂中国的事情。”
个性鲜明的教授
联大理学院生物系教授沈同,学生们都很熟悉他,现在的昆明人喜欢吃橄榄就与他有关。当年,沈同教授经过研究发现,橄榄当中富含维生素C。这个研究成果传到重庆,于是重庆的老百姓开始大吃起橄榄来。后来沈同教授进一步证实,重庆的橄榄与昆明的完全不同,于是重庆人大失所望,而昆明本地的橄榄并不如重庆的味美,但是昆明吃橄榄的人却逐渐多了起来。
叶企孙先生,早年在芝加哥念物理,曾任清华理学院院长。年50余岁,仍独身未娶。对学生极好,按照联大的学程规定,一次考试不及格者就要重修所考课程,不许补考,唯叶先生的课是例外。他好整洁,上饭馆或小吃店的时候,皆把座椅认真擦拭一番,直到认为干净才可。他有一个侄子也在联大念书,二人感情极好,学生们经常看见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到华山西路吃大虾粥。物理系的课程,从普通物理到近代物理,他皆教过。
朱自清教授的兄长朱物华先生,在联大任物理系教授,时年45岁,却在北大任教已近20年,在学生中的威望很高。当新生第一次上“无线电”课程的时候,朱教授操着一口很快的英语,同学很是吃惊,以为朱教授以后将始终以英文讲课,殊不知,以后的课程朱物华教授却操着浓重的扬州口音,这种口音乍听上去,就仿佛在说“皆可以、皆可以”。朱物华教授很注意学生的缺席问题,多次对学生强调,按照教务通则的规定缺席超过3次,就不能参加考试,并说:“假如你缺课太多,你将不及格。”
费孝通先生的兄长费青先生,任联大法律系教授。费青教授用独特的人格魅力教育学生,学生们对此感触颇深,他们写道:“北大的缺点是老气横秋,联大的缺点是‘松弛散漫’,自先生来后,不但使我们变得更年‘青’,而且教我们多‘费’一点功夫去检点和振作自己。他像春风般温和,也像秋风似的严肃。他精通大陆法,也烂熟英美法。他会讲玄奥的法理,也会讲有趣的实例。总之,他从不肯盲目地走向极端,而谨慎地求得最妥善的调和,他从不肯用血气来论断,而用理智来寻求公平与正义。”
物理系教授马仕俊,在核物理方面造诣很深,因讲着一口漂亮的北平话,所以学生很少知道他的籍贯是四川会理。他漂亮的黑板字,写得又快又好,只要抄写下来就是一篇完美的讲义,但学生的抄写速度常常赶不上马仕俊先生的板书速度。讲完一章,就在黑板上详细演算例题,很受学生们欢迎。学生常见他在图书馆里脱下眼镜认真整理讲义,所以他的讲义每学期完全不雷同。他对学生既严格又宽厚,有一个学期上第一堂力学课时,他对一个学生说:“上学期你的成绩是59分,给你加了1分变成60分,这学期你得多考1分。”
算学系教授兼系主任赵访熊,面孔粗黑,身材魁梧,在学生看来他很像一名“拳击家”。他长于分析,在联大讲授高等微积分、函数论等课程,平时烟斗不离口,上课也不例外。他认为中国工业不发达系技术人员不够、矿产不够的缘故。(www.xing528.com)
南开算学系教授蒋硕民系国民政府外交家、陆军上将蒋作宾的公子,在德国长大,在以严格著称的哥廷根大学接受教育,在联大讲授高等代数。讲课时无一句废话,且讲课速度之快超过一般人。每星期布下15个习题,每4星期必考一次。一些同学对他严而快的教学无法适应而退选课程。他每次讲课时学生都感到内容极难,但蒋教授常常把“异常简单”四个字挂在嘴边。
冯景兰先生系联大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教授的弟弟。冯景兰先生无论上课还是实习,都是少讲多问。前一堂课布置下的材料,第二堂课必问,每个学生的答语都会作为成绩记录在案,如有错,当面斥责,毫不留情。
陈雪屏系教育系教授,讲教育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等课程,兼任师范学院院长。陈先生讲课极有条理,口才文章很受人赏识,私生活严谨。他常劝学生多念书,即使整天坐在图书馆里,虽然对健康不利,但是也没有很大关系。并劝学生课余应学下围棋、打桥牌,丰富生活,培养情趣。
大师的风采
汤用彤先生被学生尊为“海内佛学大师”,任联大哲学心理系主任,研究魏晋玄学。他为人正直诚恳和蔼,讲起课来毫不使人乏味,虽家庭负担较重,却面无忧容,对学生教诲不倦。
吴宓是当时有名的西洋文学史学者。有一次,他开设“欧洲文学史”课程,其内容除涉及欧洲大部分国家之外,还附带着讲授印度、尼泊尔等国的文学史。每周讲三学时,一年讲完。吴宓讲课,经常一边敲着黑板或桌子,一边依着敲打的节奏念讲词。每逢考试,吴先生都提前半小时到讲堂,穿着正式的服装,如举行大典一般。考试开始时,他很谦和地把考卷递给学生,并且略带抱歉似的微笑着,仿佛在说:不得已委屈诸位一下。下课钟一响起,吴先生不像别的教师那样催交试卷,反而是很紧张地对学生们说:“不要慌,慢慢写,不要紧。”
中国地质学奠基人之一的王烈先生,是北大地质系的创办人。最初,丁文江先生有意在国内大学设地质系,就找到王烈,从而创办了北大地质系。地质系的学生普遍认为,中国地质学在当时有一定根基,完全有赖丁文江和王烈二人。王烈对矿物学有特别的研究,讲课时快而精,且从来不重复说过的话,学生需要很快的速度才能抄完王先生的笔记,实际上却很少有人能抄全。王先生薄薄的一本笔记,却包含着一本厚书的内容。
华罗庚教授,学生们称之为“知名的自学数学家”。华先生对时事很关心,1945年“五四”前夕,在联大举办的科学晚会上,他曾高呼道:“科学的基础应该建立在民主上。”有一次学生面临大考,大家很紧张,华先生走进讲堂说:“不考了,今天却要上一堂课。”立刻迎来学生们的欢呼。
被联大学生称为“中国地理学权威学者”的张印堂教授,在联大讲“中国地理总论”课程。教课材料特别丰富,考试异常严格,喜出小题目,常给人不及格。他是国民党党员,却写长文批评国民党腐败。他对当时社会的道德沦丧深为感叹,说:“这是一切事情弄不好的原因。”
潘光旦教授是著名的社会学家和优生学家,任联大教务长、社会系主任。在欢送毕业同学会上常劝大家努力解决婚姻问题。他极主张自由教育,任教务长时,常有学生因兴味不合退选课程,转选他系,系主任常不允,最后总是潘先生代为签字批准。潘先生自己承认有演讲癖,演讲起来如“黄河长江滔滔不绝”,且极有条理。
联大学生公认的“古生物学家,已获有国际声誉”的孙云铸教授,字铁仙。北大地质系主任,后任联大地质地理气象系主任。他曾半开玩笑地说:“本人不唯有资格做地质和地理系主任,就是气象系主任也可以做。不信的话,(名字中)既有云,又有仙可以为证。”常得意地对人说:“在国内,袁先生(袁复礼)跑的地方最多,国外就算兄弟了。”他很关切北大地质系,联大还未解散,他就预先延聘十数位地质界专家做北大教授,令其他地质和矿产机关痛感人才流失。
“永远不断地追求真理”是联大师生的共同目标,也是联大成功之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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