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卢汉在判断媒介的“冷”、“热”属性时,除了依据媒介清晰度的高低这一标准外,还十分强调人对于媒介的参与程度。在他看来,广播、照片一类清晰度高的热媒介,正因为其信息含量丰富饱满,故无需受者的深度参与——即“热媒介并不留下那么多空白让接受者去填补或完成”;[3]与此相反,语言、漫画一类清晰度低的冷媒介,正因为其信息含量有限甚至贫乏,故需要受者的深度参与,以保证“媒介所直接提供的信息以外的更多信息能由接受者自己去补充”。[4]这样,受者的参与程度也成了区分“冷媒介”和“热媒介”的一条重要标准:冷媒介要求的参与程度高,热媒介要求的参与程度低。
值得注意的是,当我们从这个角度来考察媒介属性时,所谓的“冷媒介”和“热媒介”就变成了一对相对的概念。如前所述,较之广播和照片,语言与漫画都属于冷媒介。但相形之下,我们在面对语言信息时还可以是较为“被动”地接受,而漫画则需要我们主动地发挥自己的想象,以“填充”其中的信息“空白”。因此,漫画是比语言更“冷”的媒介。而就语言来说,从口头语言到书面语言(即文字)再到印刷物,其“热”的程度也随着受者参与的减弱而不断提高。当然,与电影、电视这些热媒介相比,语言——无论哪种语言形式——在总体上都仍然是较“冷”的媒介。
事实上,麦克卢汉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举例说,较之新闻,文学是“冷”的,但“言简意赅的格言警句”比“内容充实的一揽子文章”更“冷”,因为“格言警句言犹未尽,需要读者深入地……参与进去和作者共同创造”;[5]又如同样是上课,填鸭式的讲授是“热”的,而互动式的讨论是“冷”的;同样是舞蹈,一丝不苟的华尔兹是“热”的,而即兴发挥的扭摆舞是“冷”的;同样是城市,组织严密的现代纽约是“热”的,而结构松散的古代雅典是“冷”的。按照这个思路,我们还可以继续作出如下推论:同样是诗歌,铺陈排比的叙事诗是“热”的,言浅味深的抒情诗是“冷”的;同样是音乐,富丽堂皇的交响乐曲是“热”的,清韵婉转的二胡独奏是“冷”的;同样是绘画,描摹细致的西洋油画是“热”的,信笔点染的东方水墨是“冷”的;而就在油画当中,写实的、具象的、古典主义的作品是“热”的,写意的、抽象的、现代主义的作品是“冷”的——或者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提香是“热”的,莫奈、凡·高、毕加索是“冷”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可见,一旦从“人的参与”的角度来观照媒介属性问题,任何媒介是“冷”是“热”都不能一概而论。换言之,从来都没有一种媒介是绝对的“冷媒介”或是绝对的“热媒介”,我们视之为“冷媒介”或“热媒介”的依据,在于首先确定把它与其他何种媒介作比较。在此,不仅各种媒介类型的“冷”、“热”属性游移不定,即便是同一媒介类型的诸多亚型之间亦有“冷”、“热”之别。如果说单纯以“清晰度”的高低来衡量媒介的“冷”与“热”容易导致认识的僵化和片面,那么在“人的参与”这一因素的作用下,“冷媒介”与“热媒介”这对概念便展现出了可供我们加以灵活把握的辩证张力。(www.xing528.com)
必然地,在关于以“人的参与”为标准的媒介分类问题的探讨中,麦克卢汉特别强调了人与媒介的互动关系。在他看来,正是由于任何媒介都不同程度地与“人的参与”相关,因此它们天然地或具有“排斥性”,或具有“包容性”,而这些特点又会对媒介的使用者——即入本身——产生巨大影响。譬如,作为“热媒介”的电影会“减少模仿、触觉和动觉的作用”,而作为“冷媒介”的文字则“使个人的沉思和内省等等成为可能”;[6]又如,“像收音机这一种热媒介对使用者的影响,与电话这一种冷媒介对使用者的影响,是大不相同的”,[7]因为前者是大量信息的清晰灌输,而后者则“在许多方面是不连续的……它不会给你一个完整的一揽子信息,它没有一个完整的形象。你不得不一边聆听一边构建一个形象,从而改变自己的接受习惯和思维模式”。[8]总之,“作为感知生活的延伸和加速器,任何媒介都立刻影响人体知觉的整体场”,并进而“重新塑造它们所能触及的一切生活形态”。[9]从这个意义上讲,首先是人创造了媒介,然后媒介又回过头来形塑了人。人与媒介,注定永远处在一种作用与反作用的“交互生成”的关系之中:入通过使用媒介而使媒介成为“媒介”,媒介则通过被人使用而使人成为“人”——人与媒介各自本质的获取,是双方彼此赋予的结果。正如麦克卢汉所说:“没有一种媒介具有孤立的意义和存在,任何一种媒介只有在与人的相互作用中,才能实现自己的意义和存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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