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中国式原始思维方式的影响,中国人早在远古就开始以人事附会天象。大约在战国时期,人事附会天星已成为一种极普遍的文化现象。天国的世界中,越来越多地杂入了人世的因素。春秋时晋国有善御者王良,天下闻名,于是中国的星象体系中,天驷星旁一星就根据天国的需要,被命名为“王良”星,《史记·天官书》还记录了“王良策马,车骑满野”的著名星占民谣。商代有奴隶出身的大臣傅说,是人世间奉为楷模的贤相,于是东方苍龙的尾部就有一星被命名为傅说。傅说追随天子龙体,在天上他当然要攀附于龙尾。在先秦,这种附会还限于少数星宿,天上的星空还不能构成人类世界。但是到了秦汉,尤其是在司马迁的笔下,就把天星一律看做是天上的各级官员,他的天文学著作,也就叫做《天官书》。这是一次时代使然的文化整合,整个星空,被安排成了一个人间世界。天空中部的星官,最高的统治者叫做“太一”。
太一有他的卿相“三公”;有他的“太子”“庶子”“正妃”“后宫”之属;这些星官组成了天空的中心——“天极宫”;宫外守护着一群“藩臣”——紫宫十二星;太一还有自己的帝车——“北斗”,“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向)”;还有“文昌官”,宫中有“上将”“次将”“贵相”“司命”等官员;有“三台(能)”、有“辅臣”;有统治阶级的专政工具:“贵人之牢”“贱人之牢”;还有各种武器:“矛”“盾”“天枪”“天棓”;天宫外还有“离宫”,它在天上的河流——银河之外,河上有通往那里的桥梁——“阁道”。东部的星官有天王及其太子、庶子;有天王的车马——“天驷”,有天王的“骑官”;这里有贸易场所——“天市”“市楼”;有执法官“李”,有武官“将”;有天王之廷——“大角”;有主管疾病的“疏庙”,有主管传染病的“天根”;有天王的其他诸子;还有播弄口舌的“敖客”。太微垣是五帝的宫殿,在它的周围,有护卫的十二藩臣;垣有中门——“端门”,偏门——“掖门”;门内有六诸侯;宫中有五帝的座位;宫后有十二个郎位,一个将位;宫西有少微、士大夫。轩辕星座是女主的星座,座内有女主;有一群侍妾——“御者”。南部的星官有水井——“东井”也有河流——“南河”“北河”;河上也有桥——“关梁”;有行刑用的“钺”;有主管祠事的“舆鬼”,有主管草木的“柳”,有主管急事的“员官”,有招待宾客的“厨”,有接待远客的“羽翮”,有管风的“车”;还有自己的“天库”,天库里有“五车”。西部的星官有“天五潢”,那是五帝的车舍;车舍里有三柱;有“封豕”来主管沟渎;有“聚众”来豢养牺牲;有“天仓”来储藏粮食;有”廥积”来储藏刍草;有“髦头”,那是胡人;有“车”来主管边兵;旁边还有说谗言的乱臣“附耳”;昴毕之间有—条“天街”;有“白虎”、有“天狼”;有“弧矢”,有“天旗”“九斿”“天仓”;有“衡石”;有“老人”;北部的星官有“羽林天军”;有“垒”,有“北落师门”;有“建星”为旗;有“营室”为离官;有“危”为盖屋;有“司命”管丧送,“司禄”主官司,“司非”主愆过;“虚”主哭泣;有“牵牛”,有“织女”,有“婺女”。
这就是司马迁构建的星空社会,这个当时人梦寐以求的天国,实际上是人类世界的缩影和折光。古代以星为官始于何人现已无从考证,但司马迁确是在正史中构建星官社会的第一人。他的这种创造是建立在坚实的传统社会文化基础之上的。因此,从他以后星象学者开始广泛使用“星官”一词。《汉书·天文志》说:“凡天文在图籍,昭昭可知者,经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积数七百八十三星。”从此,星被正式叫做“官”了。
以星象附会人类社会,按照司马迁的本意,是想借用传统的武器,以星空变化来提醒统治者,从而修德省刑,禳除已现征兆的灾变。他说:
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凡天变过度,乃占。国君强大有德者昌,弱小饰诈者亡。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最]下无之。
这些观念当然是对传统的整理与继承,并不是司马迁的个人创造,但是,自司马迁之后,这种修德、修政以补救灾异的看法的确是被当做正统而继承下来。《后汉书·郎顗传》说:
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荧惑历舆鬼东,入轩辕,出后星北,东去四度,北旋复还。轩辕者,后宫也;荧惑者,至阳之精也,天之使也。而出入轩辕,绕还往来。《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其意昭然可见也。《礼》天子一娶九女,嫡媵坐具,令宫人侍御动以千计,或生而幽隔,人道不道,郁积之气,上感皇天。故遣荧惑入轩辕理人抡,垂象见异,以悟主上。
“垂象见异,以悟主上”,即以此讽劝主上遣放多余的宫人,是借星变干预社会人事的典范应用。
将天星附会人事远古有之,根据社会的发展和文化的走向,最终必然构建一个完善的星空社会,此事宿命地落在了司马迁的肩上。由于司马迁具有渊博的知识,丰富的经验,独到的历史识见和进步的观念、方法,因此,《天官书》整体上被他编纂成为一部唯物主义色彩浓厚的作品。这篇文章第一次全面系统地记叙了整个星空,记叙了五星运动,它是我国古代天文学的奠基之作,其意义巨大。(www.xing528.com)
《天官书》创造、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天文星象学体系,此后历代正史都依例设有《天文志》,使天文成为中国历史上真正的“官方”的学问。因此,它承前启后的历史作用功不可没。该书充满着辩证的唯物观点。它说:“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三大变一纪,三纪而大备。此其大数也。为国者,必贯三五,上下各千岁,然后天人之际续备。太史公推古天变,未有可考于今者。”这是作者在《天官书》的最后所发的一部分议论。在这最后的议论中,司马迁追溯了中国天文星占的悠久历史,提出了根据天象变化而归纳人类生产及社会演变规律的理论,总结了天文星占的基本方法和原则,阐明了统治阶级要充分注意天人关系的道理。最后,他得出结论说:“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其精粗,则天官备矣。”他的思想境界高,内涵丰富,非一般同时代人可比拟。在作者看来,历史是发展着的,变化着的,古代和今天绝不一样。这种发展、变化的历史观具有积极的进步意义,应该说是他自觉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创作目的的直接产物。
【注释】
[1]顾迁注:《淮南子》卷三《天文训》,中华书局,2009年,第33页。
[2]顾迁注:《淮南子》卷三《天文训》,中华书局,2009年,第36页。
[3]房玄龄等:《晋书》卷十一《天文志》,中华书局,1974年,第279页。
[4]房玄龄等:《晋书》卷十一《天文志》,中华书局,1974年,第285页。
[5]见《周礼·保章氏》“以十有二岁之相,观天下之妖祥”,贾公彦疏。
[6]班固:《汉书》卷二一《律历志》,中华书局,1962年,第972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