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感叹句中的感叹中心及表现

三、感叹中心及其在感叹句中的表现

(一)感叹中心(exclamatorycenter)的含义

“感叹中心”这个概念最早是吕叔湘先生在《中国文法要略》中提出来的。吕先生在分析“本来的感叹句”时指出：“从感叹的发生来看，感叹句有三种：①我们的感情为某一事物的某种属性所引起，我们就指出这个属性而加以赞叹，如‘这件衣服好漂亮！’②我们的感情为整个事物所激动，我们指不出某种引起感叹的属性，只能说明所产生的是那种情绪，如‘这叫人多么难受！’③连那种情绪也不说明，只表示一种混然的慨叹，如‘竟有这样的事情啊！’前两种感叹句必有一个感叹的中心，一个形容词，或表外物的属性，或表内心的情感；第三种没有。这三种句子里头最常见的是第一种。”

吕先生把表示感叹的中心成分从感叹句的内部结构成分中区分出来，对于人们认识感叹句内部各成分在表达感情时的作用以及分析感叹句内部信息结构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不过从前面的引文中也可以看出，吕先生是从静态的角度来分析感叹句语符内部各成分在表达感情时的作用的，前两种句子在语符内部都能找到和全句所表达的感情相对应的词语，因此，这两种句子都“有一个感叹的中心”，第三种句子在语符内部找不到一个单独和全句所表达的感情相对应的词语，因此，这种句子“没有”感叹中心。我们这里借用吕先生提出的“感叹中心”这个术语，但在理解上和吕先生略有不同。我们把一切句子都看成整个信息传递过程中的一个环节，从动态的信息传递过程来看，任何句子传递信息时都有一个从旧到新的过程，因而话语所表达的信息都可以分成旧信息和新信息两大部分，并且在很多情况下，语符所表达的信息往往仅仅是所要表达的信息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每一句话所表达的新信息就是这句话的中心，因而任何句子都有一个表达中心，感叹句也不例外。基于这种认识，我们认为，所有的感叹句都有一个感叹中心，只不过表现各不相同罢了。我们把“感叹中心”定义为：感叹句中决定全句感情内容的部分。因此，吕先生所列的第三种感叹句也有一个感叹中心，只不过是由所有的语符充当罢了。

(二)感叹中心的确认原则和辨认方法

1.感叹中心的确认原则。

感叹中心是决定感叹内容的部分，因而是感叹句的核心信息成分，这就决定了感叹中心必须是：A.一个完整的信息单元。B.感叹中心所表达的感情内容一定要和全句的感情内容基本一致。也就是说，感叹中心和句子内部的其他成分相比，有相对的独立性，可以单说而不改变语符本身的信息量。如：

(30)好大一个湖！　(汪《受戒》)

(31)白文氏大怒：“……我早听人说了，你要嫁个戏子，还当是传言呢，敢情真有这么回事儿！你懂不懂廉耻？！”

(《大宅门》)

例(30)中的感叹中心只能是“好大”而不能是“好”或者“大”，因为这两个词单独和“一个湖”相比，缺少独立性；例(31)的感叹中心应该是“有这么回事儿”而不能是“这么回事儿”，尽管“这么回事儿”可以单说，但单说后通常是“是这么回事儿”的意思而不表示“有这么回事儿”，语符本身的信息量产生了改变。

另外，在确认感叹中心时还必须坚持“最小结构原则”，也就是说，当我们指认某一成分是感叹中心，那么这个成分必须是在坚持前两项原则的前提下不能再分的。如：

(32)韩荣发一愣：“哟！敢情他妈的是你！”

虽然例(32)“敢情”后面的部分“他妈的是你！”可以构成一个能够单说的完整的信息单元，但在结构上还可以再分，在去掉“他妈的”之后，“是你”仍然可以在满足上文所说的两条原则的情况下单说，因此，我们断定这个句子的感叹中心为“是你”。

2.感叹中心的辨认方法。

我们可以采用以下两种方法：

一是消元法。根据上文所提出的三条原则，我们可以通过去掉句中其他成分的方法来判断，当我们得到一个最小的、能够单说且表达的感情信息和全句的信息基本一致的信息单元时，这个信息单元便是感叹中心。如：

(33)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嗬嗬”地笑了：“打了日本兵？你们这帮小子胆儿够大的！”　(《大宅门》)

(34)“你别不好意思，真的老马，别太封建，何苦嘴上硬撑着放任身心倍受摧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王《我是你爸爸》)

例(33)在去掉“你们”和“这帮小子”之后，我们得到一个最小的独立信息单元“胆儿够大的”；例(34)在去掉“根本”和“就”之后得到一个最小的信息单元“不是这么回事”。这两个信息单元就分别是这两个句子的感叹中心。

二是标志判定法。有许多感叹句使用指示性词语或表示情态的词语作为标记感叹的手段，紧接在这些指示性的或表示情态的词语后面的成分往往就是感叹中心。如：

(35)杨九红变了声音：“爷爷，我可真想你呀！三年零一个月了！”　(《大宅门》)

(36)景琦：“你搂着娘儿们睡觉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恩典……你他妈连鸡巴都没有，居然娶了三房姨太太！”(《大宅门》)

(37)景琦：“这也太糊涂了！”　(《大宅门》)

(38)这小子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王《我是你爸爸》)

(39)命运呵，你怎么这么残酷！　(王《我是你爸爸》)

(40)瞧这孩子嘿！活脱儿一个老七！　(《大宅门》)

(41)“跟你说话真费劲，整个儿一个书呆子！”白萌堂怨气道。

(《大宅门》)

以上各例中下划双线的成分是现代汉语中常用的标示感叹的词语，它们后面的部分一般都可以看做感叹中心。

标志判定法比较简便，但不太完备。一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感叹句都有这样的标志，二是在某些句法结构中部分标志词语和其后面的词语结合得较为紧密，此时这样的词语是属于感叹中心内部成分还是感叹外部成分不好判定。请看：

(42)“这口气我憋了一年多了，就等这一天呢！怎么着？我假装不知道？！没那么便宜！”　(《大宅门》)

(43)嗬！这么多人！

把这两例中的标志词判定为感叹中心的内部成分似乎更合适。因此，这种方法不具备普遍适应性，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三)感叹中心在句子结构中的表现

感叹中心在句子结构中的表现具有丰富多样性，在不同的句法结构中，其具体表现也各不相同，常见的有以下几种形式：

1.在无法二分的整体结构中，这个结构体本身就是感叹中心。这个结构体通常由独词或凝固性较强的单个短语组成，如：

(44)洪进田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墨子庄活该！今天就是今天了！我不能叫这把老骨头都碎在这里！　(老《张自忠》)

(45)佟秘书心正！鸣琴！刚才我给张用行秘书和卫次长都打了电话，他们都说没见到你们！

单鸣琴奇怪！　(老《面子问题》)

(46)州官(看见桌上的纸张)哎呀，老前辈，偌大年纪，还如此用功，钦佩！钦佩！　(老《青霞丹雪》)(www.xing528.com)

(47)刘书友暗暗朝李冬宝翘大拇哥：“有分量！”

(王《谁比谁傻多少》)

(48)“远见卓识啊！”于德利点头。(王《谁比谁傻多少》)

例(44)、(45)、(46)加着重号的部分是独词句，例(47)、(48)加着重号部分是由凝固性较强的短语组成的，它们都是感叹中心。

2.在能区分主位和述位两部分的句子中，感叹中心总是位于述位部分，但在句法结构上的表现深浅不一。有的句子整个述位部分都是感叹中心，这样的句子感叹性较强；有的句子中的感叹中心位于构成述位的下位结构当中，这样的句子感叹性相对较弱。如：

(49)你行啊！你挺有手腕儿的！　(《大宅门》)

(50)就这么圆上了，我死不瞑目！　(《大宅门》)

(51)“马林生你也真是迂腐到家了！”夏太太不屑地说。(王《我是你爸爸》)

(52)“我就知道，非闹出这种事才算完！”肖科平铁青着脸，回自己房间，把门“哐”地锁上。　(王《无人喝彩》)

以上各例中下划双线的为主位部分，划单线的为述位部分，加着重号的为感叹中心。可以看出，例(49)、(50)的感叹中心和述位部分重合，例(51)、(52)的感叹中心充当述位部分的下位成分。

3.在偏正结构中，感叹中心的表现有两种情况。

一是在名词为中心的偏正结构中，感叹中心位于修饰成分之中。如：

(53)多么长的天啊！　(老《四世同堂》)

(54)“好砚！”沈树仁放下砚开方子。　(《大宅门》)

(55)景琦惊讶地看愣了眼：“好俊的丫头！哪个房头的？”(《大宅门》)

二是在谓词性词语为中心的偏正结构中，感叹中心通常就是结构的中心语。如：

(56)“电视好看了。”马锐说，“每天起码半小时战况报道吧？都是真枪真炮最现代化的战斗——多带劲！”

(王《我是你爸爸》)

(57)“你真有脸往外说，我这个老脸都替你发烧！”他打了自己个嘴巴。“呸！好不要脸！”　(《老·骆驼祥子》)

(58)可笑，居然落了个革命的导师的称号！

(老《骆驼祥子》)

(59)嗬，真好看啊！　(王《我是你爸爸》)

4.在述补结构中，感叹中心的表现也有两种情况。

一是当补语是形容词性词语时，感叹中心便落在补语上。如：

(60)白萌堂兴奋异常，来了精神：“这件事……办得好！还活着！”　(《大宅门》)

(61)乔妻　可怕！可怕！他要是跟我大吵大闹倒还好办。他只是不理我。偶尔地对我说一句话，又是那么客气，客气得可怕！　(老《归去来兮》)

(62)说得好听！我早知道了，你们内外勾结欺侮人家寡母孤儿，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们还打人家。　(《大宅门》)

二是如果补语是副词性的词语，往往由整个述补结构充当感叹中心。如：

(63)李冬宝拍案而起：“无耻！我觉得有的人就是专对桃色事件感兴趣，看似道貌岸然，思想肮脏得很！”

(王《谁比谁傻多少》)

(64)老三又立了起来：“那好极了！”　(《老·四世同堂》)

5.在指同结构中，感叹中心往往落在后一个单位核心名词上。如：

(65)“呕！不出臭汗去，心里痒痒，你个贱骨头！”

(老《骆驼祥子》)

(66)詹王爷大怒：“混账！混账！你这个吃货！吃得像猪！脑子也像猪！”　(《大宅门》)

(67)贵武！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大宅门》)

6.焦点句全句都是感叹中心。

焦点句指的是全句作为一个整体信息单元传递核心信息的句子，也就是说，整个句子只传递一个焦点信息(参见杜道流1997)。从信息结构来看，这样的句子也是无法进行更进一步切分的，因而全句都是感叹中心。如：

(68)嘿！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大宅门》)

(69)听存车的老太太嚷嚷：“全市的流氓都转业当作家喽！”(王《一点正经没有——“顽主”续篇》)

(70)景琦把眼一瞪：“糖醋鱼都堵不住你的嘴！”敬业不说话了。　(《大宅门》)

(71)贵武悻悻地：“这些日子怎么净出邪门儿事儿呀！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大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