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山势旗鼓相当时,“哈达”悠然拂过,不徐不疾。每到风口,“哈达”会快速变换身形,在山崖上留下丝丝雾气,再转个身,沿江继续集结前行。游向村落的“哈达”越发轻柔,在缠绕中竟有几分不舍,那位看不见的仙女像是俯身喝了几口水,缓缓铺开身躯,拥抱着袅袅炊烟。
老彭去过箐水滩。他说,你要只想看看悬崖下的江流,任何时间段都可以去,路也不算难走,如果你想看看“哈达”,那就得冬天去,天冷时山箐里才有云雾,还必须凌晨往山上赶,太阳刚出来时最好看。
箐水滩在九村镇七江村,看箐水滩景色需要上山,有公路经过山顶悬崖边,那里是最好的观景区。林深有鹿,海深有鲸,南盘江云雾还不为人识,所以那里还称不上“景点”。
2017年,老彭和朋友们在抚仙湖拍了几天山水,吃了几天鱼,听说南盘江边有个叫箐水滩的地方有“仙气”,便在凌晨四点从抚仙湖边的客栈启程前往。他们靠手机导航摸黑前行,走错了路,等找到正确方向时天已见亮,忙中出错,车没上高山反倒开进了箐底,太阳出山时他们刚从箐底爬上半山腰。老彭说,云遮雾绕的,开车像开个正在爬升的飞机,开到山顶日晒三竿了,云雾还在,但“最仙的那一刻没看到。第二天又去了一次,拍成了”。
资深驴友老彭是湖北人,定居昆明,常年背着老旧的画板和老款尼康,以摄影、作画维生。他最喜欢的事是把中意的照片放大、镶框,横横竖竖挂在工作室的墙壁、走廊上。他在云南拍过无数次日出,时有感悟。他的工作室走廊上有梁王山、苍山、滇池的等地“日出照”,还有一幅书法作品: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从古至今,日出日落对人来说一直保持着魔力。这是个奇妙的人文现象。
白居易写过日出:“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李白写过日出:“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入西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屠格涅夫描写过日出:“(太阳)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云层后面隐隐地浮起来,露了露面,然后就又躲进它周围淡淡的紫雾里去了……那跳跃的光柱又向前移动了,带着一种肃穆的欢悦,向上飞似的拥出了一轮朝日……”海子也描写过日出:“在黑暗的尽头/太阳,扶着我站起来……我是一个完全幸福的人/我再也不会否认/我是一个完全的人我是一个无比幸福的人/我全身的黑暗因太阳升起而解除/我再也不会否认/天堂和国家的壮丽景色/和她的存在……在黑暗的尽头!”
白描日出日落也好,把日出日落赋予寓意也好,甚至把日出日落抽象化也好,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真的都很愿意落进这个俗套。
▲九村彩虹
老彭说,是落俗套,落这个俗套没什么不对,并不是只有特立独行才叫生活,婚嫁还俗套呢,谁都要落这个俗套。看日出日落可能是因为过去都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个“过日子”的亲切感吧。我是看见日出那一刻,就觉得暖,就觉得心里安静。日落也有感触,可我很少到高山峻岭去瞧日落,瞧完了天黑了一切都黯然无色,反差大,不是很亲切。
我是从老彭口中得知“箐水滩”的。我起不了太早,找到箐水滩时已过了日出的时辰。时值2019年秋冬交替时节,山中薄雾蒙蒙,太阳挂在老竹山上,慢慢把光线转入南盘江峡谷,上明下暗,演绎着一层一层的神秘。
无疑,这是典型的“平流雾”。山箐中的平流雾有独特的状态,也许它是九村乃至澄江独一无二的景致。
据说,南盘江如遇夜雨,清晨的云雾会快速聚集并沿江弥漫。九村在这个秋天少有雨水光顾,我眼前的雾并不浓烈,没看到老彭说的那种“大片汇集”。那些云雾倒真像是一条雪白的哈达浮在山箐间,随着一位看不见的仙女沿江漫步,一路向南。
在箐水滩的悬崖上能看到田坝村和上下七飞铺村,村边是靠江的峭壁,对面则是宜良的老竹山。南盘江像是大地上的裂痕,在朝阳里明暗变换,错落有致,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烟火味。大自然有自己的程序,“哈达”似乎带着雨露,要把山间的一切逐一洗净,再引带着阳光,除掉这片世界不该有的黑暗和多余的潮湿,留下真实的清香。最高的峭壁最先露出真面目,迎着艳阳对刚刚苏醒的山村微笑,而山箐里村落和江流的等待充满耐心和自信。南盘江周边山体并不匀称,两岸山势旗鼓相当时,“哈达”悠然拂过,不徐不疾,每到风口,“哈达”会快速变换身形,在山崖上留下丝丝雾气,再转个身,沿江继续集结前行。游向村落的“哈达”越发轻柔,在缠绕中竟有几分不舍,那位看不见的仙女像是俯身喝了几口山间的泉水,喝得心情舒畅,便缓缓铺开身躯,拥抱着袅袅炊烟。(www.xing528.com)
老彭说,他第一次看到的不是“哈达”,而是一条银龙。他说,那条银龙被刚冒出老竹山的太阳斜射,阳光和江面的云雾悬浮在天地之间,构成了一个钝角,钝角内一片亮白,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云海
万物皆有裂痕,这些裂痕勾勒着神奇。阳光挤进云层的裂痕,又挤进山雾的裂痕,它可以穿过那条银龙摇头摆尾的缝隙,也可以穿过“哈达”扭动出的缝隙,它急于把光芒洒给人间,填满人间的“裂痕”和“缝隙”。
我站在悬崖边看这片景色,突然羡慕起山间村中的人了。他们在云雾中抬头看朝阳,看到的一定是一片朦胧,太阳会透过云层和薄雾在人间形成一抹暖光,南盘江水面也会泛起折光,那光色交织一定很暧昧,山崖峭壁在缠绵的薄雾中若隐若现,渐渐清晰……他们看到的画面一定与莫奈的经典之作《日出·印象》异曲同工,没有刻意的构图和色彩,只有自然和亲切。
山风轻柔,却透着凉意。山下的“哈达”在村里歇息了很久,渐渐褪去雪白,融入了人间。
我在山上等待渐热的太阳,琢磨这里开发成景区的可能性。
九村一带少有特色景区,七江区域确实可以做些调研和论证,尝试相应的规划和开发。七江属南盘江河谷地带,隔江就是具有百年历史的滇越铁路,有山,有水,有历史,可以考虑河谷旅游项目的落地。附近的滴水车站是一个非常有诗意的小站——滇越铁路的碧色寨被电影《芳华》推向了大众视野,成就了其特别的意义,历史、文化、情感、记忆,都活生生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七江、滴水一样有属于它们的独特的魅力,打造得好,推广得到位,岂止“芳华”。
▼七江村庄九村
▲滴水火车站
从观赏角度来说,山崖上看云雾最为合适,但如建景区,“云里雾里”的上下七飞铺和田坝更有体验感,更有田野牧歌的意境,更适合有闲情逸致的人们。山间客栈也是个思路——土木结构,面南背北,东厢西厢……
上下七飞铺和田坝都是小村,村民们世代春种秋收,面朝大地背对苍天。无论有什么样的打造思路,这样的小村没有外资进入,开发和建设都难成规模,而且,“藏”在绿水青山中的村寨,想走出深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九村镇的未来真的有各种可能性,前景可期。如果烤烟、竹子、养殖、乳饼、蜂蜜都能成为拉动经济的小杠杆,之后在绿水青山中呈现的便会是无限的风景和文化。
那天如果手上有画板和彩笔,我会为箐水滩画一幅画,勾出色彩浓重的山,描出若隐若现的江,抹出一条奔向人间的“哈达”。老彭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他的工作室有全套画具,“回来画我瞧瞧嘛,欢迎加入我的创作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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