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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中的逃亡:一个父亲的担忧与坚守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国民政府的乡、镇人员动员居民迅速逃离,避免伤亡。他态度和蔼,对逃难的人群,表示同情和关心,说明这里是战场,山上架的有炮,劝大家赶紧再向北边逃走。这时,大家才知道,逃难逃到战口上来了。10月17日,大家又各寻其道,从华家塘,向东北方向逃走。在整个逃难过程中,父亲挑着行李,带着我母亲和我姐姐逃走,把我交给伯父带着,并叮嘱伯父,无论如何,要把我带着,不得放手,莫让我走掉了。

战火中的逃亡:一个父亲的担忧与坚守

民国二十七年(1938)10月,国军广西部队四个军和刘汝明的六十八军,在蒋家山、上界岭、三角尖、陈家山一线布防,作为武汉保卫战东线外围阵地,准备抗击日本侵略军,阻止其西进。

我家本来住在彭思桥丁家港,由于田地少,生活困难。我伯父在一家油面作坊打工,长期无法自力经营。我外公怜惜我母亲的生活处境,将我一家人迁移到上界岭,并出资让我伯父做油面生意。此时,正是我家迁移至上界岭的第二年,我已满五周岁,对世事精于记忆。

上界岭是一个小集镇,有一条石板铺路的街道。从英山武穴的一条公路,名曰“英武公路”由东向西从街旁经过。这里南有蒋家山,北有三角尖等山,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我家住在这里,正是国军布防的要地。国民政府的乡、镇人员动员居民迅速逃离,避免伤亡。还给每一个人发一份“难民证”。这是一块长形的白布条,上有“难民证”三个字,并盖有方形红印。据说带上它,无论逃到哪里,国军和那里的乡镇人员,就不会怀疑是汉奸或侦探,进行盘查阻拦。我外婆家住在上界岭东南方一里多路的莲花塘。这个时候,他家的一田甘蔗正长得旺盛,听说没有到打霜的时候,还不甜,所以,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去撇着吃。

10月13日上午,我家和外婆家的人,通过事先约定,各人胸前都缝上“难民证”,从上界岭出发,向浠水方向,经过赵家河,于当日午后,逃到了陈家山。从山冲而上,在半山腰的一个村庄停了下来。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问,从山顶上下来一位军官。他说,他是六十八军的,就驻守在这座山顶上。他态度和蔼,对逃难的人群,表示同情和关心,说明这里是战场,山上架的有炮,劝大家赶紧再向北边逃走。这时,大家才知道,逃难逃到战口上来了。于是,大家各寻其道,再向西北方向逃走。我家和外婆家的人,直到夜晚,才逃到了华家塘。在这里停留了三天。华家塘在三角尖(山顶上有三座山峰并排)背面一、二华里,大家都说,战场在山的南边,打起仗来,炮弹很可能从南边飞过来,这里还是不安全。

10月17日,大家又各寻其道,从华家塘,向东北方向逃走。伯父背着我,向东边方向,沿着一条小河沟向山冲深处逃走。晚上,到达一个村庄,名叫游家塆。伯父把我带到一处人们祭奠祖宗的公堂,停了下来。他去扯了一捆稻草来,让我睡下,他坐在我旁边。

在整个逃难过程中,父亲挑着行李,带着我母亲和我姐姐逃走,把我交给伯父带着,并叮嘱伯父,无论如何,要把我带着,不得放手,莫让我走掉了。于是,伯父总是背着我逃走。有时,遇上平路,就把我放下来,牵着我走一段距离。

逃到游家塆的当晚,我在草上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听到父亲说话。他仍然是叮嘱伯父,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不能放手,走掉了。这时,我才知道,父亲和母亲、姐姐他们也逃到这里来了。外婆家的人,逃到哪里去了,就不知道了。

18日清晨,日军飞机在低空盘旋,两边翅膀上的红圆饼看得清清楚楚,响声很大,十分吓人。伯父背着我向后山的树林奔去,到一处密林中躲避。

就在这一天的早晨,日军的前锋部队一万余人,在少将司令官牛岛的指挥下,向国军阵地分三路进攻。右路4000余人,在牛岛亲自指挥下,从漕家河西面的西河驿,经过横车桥,向上界岭进攻;中路3000余人,在支队长佐野的率领下,从翁家堑向蒋家山上首的雨标山进攻;左路3000余人,在支队长志摩的率领下,从黄柏城向蒋家山中段的洞尔垴进攻。当日下午,战斗打响了,枪声炮声,连续不断。日军飞机,在空中盘旋扫射。直到晚问,伯父才背我回到村里的祖宗堂来。他向一家住户,要了一碗饭来给我吃,他仍然饿着肚子。当夜,枪炮声响了一整夜。

19日天一亮,伯父又背着我向后山的深林中走去,选择一块稍平的地方坐下来。过了一会儿,我的二舅父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了。他对我伯父说,你坐在这里危险,日本飞机的机枪子弹可以扫到身上来,要找一个大石头崖岸,坐在下边,机关枪子弹扫不到。伯父又带着我,找到一处大石头崖下坐着。

中午时分,枪声炮声渐渐稀少了。原来是中国军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因为北线武胜关已被日军突破了,直逼武汉,东线阻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在战场上留下少量部队坚持战斗,掩护大部队撤退。防守在三角尖一带的国军先撤。他们的子弹型号被汉奸有意送错了,无法坚持战斗,先撤至三角尖北面的村庄隐蔽。守卫在雨标山的一九九师的某营战士,在营长谭灿华的率领下,浴血奋战一个下午,击毙进犯日军一百多人。大部队撤退后,他们四面受敌,寡难敌众;最后,同日军拼刺刀,又杀死日军一百多人。营长谭灿华和所部400多人,在战斗中全部壮烈牺牲。

20日上午,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分几路向西进军。我们逃至游家塆的人,和本村百姓,都上到山冈上,望日军北面的一路,向西行进的军旗和人马。当时,我很好奇,也想望一下日本人的队伍。由于身体矮小,望不见。父亲就把我举起来,坐在他的肩上,才望见了。当日下午,我们又返回到华家塘。(www.xing528.com)

第二天,隐蔽在三角尖北面的部队从华家塘西边的一条山路撤退。他们奉命将不符合型号的子弹就地销毁。我们一群小孩在塆前玩的时候,见到几个战士,背着草绿色的木质子弹箱,走到村前的塘边,用刺刀将盖子撬开,把子弹抛向水中,然后,跟着大部队走了。这年头,我们见到的国军,对老百姓的态度,都是和善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外婆家的人也陆续回到了华家塘,唯独三舅冯细菊不见回来。他一家人在华家塘停了几天,想等他回来,并四处寻找,不见踪影。三舅从此杳无音信。后来,多少年,外婆四处抽签问卜,求神拜佛,也终无结果。听说上界岭周边村庄,也还有人逃出去没有回来的。

大战结束了,在上界岭这个小集镇上,仍然有小股军人频繁来往。我们家不敢回到集镇上来,就在华家塘住了下来,以做油面生意为业度日,等待时局太平。

大军撤走以后,华家塘有许多人下塘去摸子弹。摸起来的子弹五颗一夹。大家把子弹头摇下来,用火钳夹着,放在火里一烧,倒出锡来,有的人化得一个锡饼,叫匠人打成锡壶等器具。人们把子弹中的药都倒出来了。那时的枪子药有三种:一种是黑色的粉子,一种是灰黑色的小薄片,一种是猪鬃那么粗的小圆筒。这些药只要一点火,火苗向上一冲,就燃烧净尽,一点余灰也没有。大家把子弹壳后边的硝磺烧掉,叫铜匠打成各种小用具。我家向别人买了一个铜炮弹壳,约三斤多重,叫铜匠打成一个铜烧水壶,一把铜针钳,一对铜火具。

那时,从山岭上,大路旁,都可以捡到子弹。华家塘一个名叫波尔的孩子,在山上捡到一颗手榴弹。他拿到石头上去嗑,一下子炸开,把右手炸掉了。他家里的人,把他从山上背回来,已是昏迷不醒的样子。谁知他还活下来了。过了一些时,他出门来玩,只是少了一只手。一些年龄大的孩子在山上放牛,仿效军人的编队,组织双方玩打仗的游戏。我有的时候,上山去看热闹。有一次看到一个年龄稍大、活动能量稍强的孩子,把大伙叫拢来,排成一队,也把我拉了进去。他自己封自己为连长,再指定其他的伙伴为师长、团长、营长、班长。我的年纪小,没有封官。究竟哪种职务高,哪种职务低,谁也不清楚。我父亲给我做了一支一尺多长的木头仿形枪,枪口是一颗子弹壳绑制的。这在一些小朋友中,甚是风光。一位殷实户的孩子偷偷地拿了一块玉来,要换我的小木枪,我说他那东西不好玩,没有同他换。

我一家人在华家塘住了一年多,大约是民国二十九年(1940)初夏,回到上界岭。战后的上界岭,一片凄凉。房子都没有门窗,山边路旁,到处都看得到人的骷髅和马的骨头,露天还有一些装有死人的棺材没有埋。大家都说,这些死人和人骨头不埋,将来要成精怪吃人。我父亲和集镇上的居民,组织起来,在集镇旁边的荒山上挖了一些坑,将棺材和人骨头收拢,都埋葬下去了。上界岭下街,日军飞机投炸弹,炸了一个一丈多深的土坑,至今犹存。当时,最调皮的孩子,也不敢下到土坑中去。

我伯父从山里买几筒松木回来,叫锯匠锯成木板。把原来租住的房子门板、窗户都装修起来了。从此,一家人在风雨飘摇、社会动乱中总算安定下来了,又开始做面业生意,结束了逃难生活。

丁有国

2016年5月中旬

(注:以上有关战事,参见《蕲春县志》1997年版;有关家庭及个人逃难事件及见闻,均属个人记忆,决无虚妄言词。还有许多记忆中的生活细节,没有写进本文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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