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人对于中国情爱故事的了解，限于《红楼梦》《梁祝》《西厢记》《白蛇传》等经典作品。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古代中国堪称“情爱大国”，市井民间流传着才子佳人的佳话，口口相传的创作方式，也加入了劳动人民最朴素的情感。
在这些经典大故事散发着夺目光辉之余，也有无数小故事散落于各种志异典籍当中，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最近出版的《深情史》，就把这些小故事捡拾起来，串成了“珠链”，形成了一本可以当作“中国古代情爱史”看待的书。看了一个两个情爱故事，就忍不住好奇心想要一直读下去，好奇心产生的动力是，想知道那些古人们在或明或暗的时代里究竟是怎么谈情说爱的。
《深情史》里记录的故事，来自《搜神记》《异闻总录》《潇湘录》《本事诗》《青锁高议别集》等著作，这些在当下读者心目中应该被束之高阁的古书，并不全然与爱情相关，甚至爱情故事所占比例很低，只是少数篇目的主题或个别篇目内容的组成部分。《深情史》的作者刘丽朵，饶有兴趣地把那些情爱故事与描写打捞了上来，用一名现代女性的视角，重新编排创作了一下，于是那些在过去带着些许风雨、些许霉味、些许惊悚的文字，便有了一些高级香水的味道。读着读着会恍惚觉得，书中人物竟婀娜多姿地走到你的面前，用平静的语气与你款款而谈。
《深情史》写的多是这样的故事。比如《看不见你》所说的是一个40岁名字叫谈生的男人忽然迎来艳遇，一个“长发、腻肌、纤腰”的女子每夜前来与他相会，女子有一个要求，三年之后谈生才可以在白天见她，且晚上相聚的时候，万万不可拿灯照她。在给谈生生了孩子之后的某一晚，谈生没忍住好奇，趁女子睡着后点了灯偷看，结果看到了一个上半身端庄美丽、下半身却是白骨的女子……原来女子是睢阳王故去多年的女儿，本来可以在谈生怀里得到重生，却因谈生的好奇心中断了重生过程——只重生了一半。
《你为什么不爱我》写的是有钱老板吴家的女儿爱上了茶店里跑腿的伙计，相思成疾。苦于无奈，吴老板方上门提亲，哪知道跑腿伙计非但没感动，反而因吴家女儿主动示爱而对她产生了鄙夷。吴家女死后，被盗墓樵夫发现竟然还有一口气，于是樵夫救活她掠回家当了老婆。一年之后吴家女找机会逃脱樵夫监管，飞奔回城里，没有回家直奔茶楼，戚戚然问跑腿伙计“你为什么不爱我？”伙计大骇，以为见鬼，打了吴家女一巴掌。吴家女在其他同样以为她是鬼的人的“围剿”下，匆忙逃走跌下楼梯，这次算真正的死了。
故事的立意不高，但恰恰是这样的故事能够反映古代人们情爱生活乃至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整体上看，《深情史》里的古代情爱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冲破世俗、尽享情爱美好滋味的两情相悦，比如《看不见你》；一类是带有阶级冲突意味，因门不当户不对引发的悲剧，比如《你为什么不爱我》。这两类故事表面上看挺矛盾，同样是古人，为何有人就可以如此不羁地追求情爱，有人却视情爱如洪水猛兽？这大概是中国文化当中一个永远难解的疙瘩，它不但是民间文学中的永恒主题，也是经典名著里的恒久表达。试想，假若中国古代情爱故事中少了矛盾性与悲剧，那必然也会减少一些动人的元素，爱情在悲凉中往往能开出更馥郁的花朵。(www.xing528.com)
《深情史》的作者从古代志异中提炼爱情片段，并加以改编，最终呈现了这本书，目的还是想要为这些逐渐被遗忘的小故事赋予新的意义。作为小说文本，作者是明显在场的，或者说，在改编的过程里，通过言语构成的文字的气质，已经有了作者的立场——或怜爱，或痛惜，或褒扬，或批判。阅读完全书，也大概了解了作者为中国女子描绘出的虚拟画像——她是温婉的、坚韧的、美好的、专注的，但归根结底来说，她是深情的。所谓的《深情史》，是由女性角色担纲主角的情爱历史，在这部“历史”中，女性角色的面庞是清晰的、立体的，而男性面孔则是模糊的、暧昧的。民间有俗语，“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不是一句无谓的喟叹，而是上千万情爱经验积累的结果。
回望《深情史》选材的原著，会发现古代最擅长写情爱故事的绝大多数都是男作者。这些已经作古的男作者，其实是颇有女性主义立场的，虽然时常避免不了会在故事里带进去不少大男子主义色彩，但客观地评价，追求男女平等、爱情至上，一直是中国情爱写作史的主旋律。遗憾的是，很难从蒙尘典籍中找到女作者撰写的情爱故事，因此也失去了比对机会。但就算小规模地发现一些，最终的结果，恐怕会比男作者们写得更加悲凉吧。
“因为格外地爱着一个人，所以才去吃那些苦。”《深情史》的作者刘丽朵如此总结道。这句话，也可以视为这本书的价值观。在“爱”本身之外，那些传奇、志异，乃至鬼魅、惊悚的故事成分，都淡化成了背景，唯有“爱”才能够让当下的读者感到心动或心碎。
（《燕赵都市报》2017年10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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