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与国家的关系：哲学简史

现在，我们依照他的写作顺序来了解一下他的4部书。对于今天的我们而言，《神学政治论》大概是其中最无趣味的一部，因为发自斯宾诺莎的对圣经进行科学批判的运动，已将斯宾诺莎冒生命危险表达出来的见解变为陈旧过时的观点。

这本书的基本思想是，《圣经》的语言是作者故意用象征或寓言式的语言，这并不仅是因为东方人有注重文学色彩与夸张手法的倾向，并且还因为使徒和先知们要通过唤起人们的想象来传播教义，不得不适应普通民众的接受能力和习惯。“《圣经》的写作主要是为一个民族，其次是为全人类，因此，它的内容必然要尽可能地适应普通群众的领悟能力。”圣经并不用事物的原因来解释事物，而只用一种最能感动人尤其是感动那些未受过教育的人方式和风格叙述这些事情……它的目的不在于说服人的理性，而在于吸引和把握住人的想象。”因此，在《圣经》中，到处都是奇迹，上帝也屡屡显灵。“人们认为，只有那些不寻常的事件以及违反他们自然形成的观念的事件，才能最清楚地表现出上帝神秘的力量和意志……实际上他们认为，大自然循常规运行，就是上帝没有行动的时候，反过来也是如此，即上帝开始显灵的时候，自然的力量和原因便停止了活动。”（这里已进入斯宾诺莎哲学的基本观点，即上帝和自然是一体的）。人们乐于相信，上帝打乱事物的自然秩序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所以，犹太人把白昼的延长解释成一个奇迹，以便让别人（也许是自己）相信犹太人是上帝的宠儿，每个民族早期的历史中都有大量的类似事例。冷静真实的记载并不能打动人心；假如摩西说，打开红海通道的只不过是东风，他就很难给他引导的群众造成强烈的精神影响。同样，使徒们之所以要诉诸奇迹，其原因正如他们要依赖寓言故事一样，都是为了适应大众的心理。他们的宣传之所以比哲学家和科学家具有更大的影响，主要是因为他们运用了形象、生动的语言，宗教的创始人由于传教工作的性质和自身炽烈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得不采用这种语言。

斯宾诺莎认为，根据上述原则来看，《圣经》的内容并没有违背理性，只对它作字面上的解释，它便充满了错误、矛盾和不可能的事，如摩西在神的授意下制定十诫就是不可能的。透过寓言和象征的浓雾，用哲学的眼光来看《圣经》，便会发现伟大的思想家和领导者深刻的思想，也能够理解《圣经》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它对人类难以估量的影响。这两种不同解释，各有其适当的地位和作用：一般民众始终需要一种用形象来描述的、放射着超自然光辉的宗教，如果将这种形式的宗教毁掉，他们就会创造出另一个来。但是，一个哲学家却懂得，上帝和自然是同一种东西，他们遵循同样的必然规律，这种至高无上的法则才是他应该尊崇和服从的。他知道，在《圣经》中，“上帝被描绘成一个公正、仁慈的立法者和国君，仅仅是对民众微弱的理解力和不完备的知识的一种迁就。其实，上帝也只能按照他本性的必然性行动，他的意志……仅仅是指永恒的真理。”(www.xing528.com)

斯宾诺莎没有把《旧约》和《新约》区别对待，并且将犹太教和基督教视为一体。假如把民间世代相传的区别和误解置于一旁，哲学家就会发现，那些互相敌对的信仰后面潜藏着一个共同的核心和精髓。“我常常感到奇怪的是，有些人总是炫耀地宣称自己信奉基督教——即信仰仁爱、欢乐、和平、节制和宽容，但他们与人争吵起来却好像彼此势不两立，他们每天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他们宣扬的美德，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恨，这就是检验他们信仰的最公开的标准。”犹太人能够幸存下来的主要原因，就是基督徒对他们的仇恨，迫害使他们必须团结一致、以求种族的延续不绝；假如没有迫害，他们可能会同欧洲其他民族杂居和联姻，从而被这些占人口多数的民族彻底同化。然而，如果排除积怨，明智的犹太人和明智的基督徒就没有什么理由不为和平共处找到一种共同的信仰。

斯宾诺莎认为，实现这个目标的第一步，应该是对耶稣有个共同的理解。如果删去那些不可靠的教条，犹太人立刻就会发现耶稣是最伟大、最高尚的先知。斯宾诺莎不承认基督的神性，但却认为他是最好的人：“上帝永恒的智慧……体现在万物中，但主要体现在人的思想中，而且绝大多数体现在耶稣基督的思想中”。“基督的使命并非只是教导犹太人，而是教导全人类”。因此，“他努力让自己的说教适应民众的理解力……大多用寓言来阐释抽象的道理”。他认为基督的伦理道德差不多等同于他的智慧，一个真正崇拜基督的人，就能升华到用理智热爱上帝的境界。基督就是这种人，他挣脱那些只会引起分歧和争端的教条的束缚，团结所有的人。也许，在他伟大名字的感召下，人们能够结束相互敌对和自相残杀的战争，使这个被唇枪舌剑搞得四分五裂的世界最终找到一个共同的信仰，找到一条通往天下皆兄弟的博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