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现代空间观念：空间与时间的真实

1．空间是“表层的”真实，时间是“深层的”真实

正如人们所熟知的那样，柏格森的生命哲学以重视时间性为其特征。柏格森认为抽象的物理时间是不真实的，只有每个人直接经验到的时间才是真实的时间，柏格森称之为“绵延”（durée）。为何经验的时间真实，而抽象的物理时间不真实？柏格森是这样考虑的：经验告诉我们运动是一个不间断的连贯过程，也就是说运动着的事物不会停止在轨迹上的任何一点，这样运动才会真实发生。但是，人们如果抽象地分析运动的话，会认为运动的物体是经过了一连串的点，在每个点上物体是静止的，就像电影的胶片由一连串的静止的画面连接起来一样。柏格森认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因为如果每一时刻运动的物体都停留在各个点上，那么运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认为我们必须从最初开始就把运动的事实看作不可简约的实在。但是，人们为什么会把运动错误地想象为一系列的静止状态构成的呢？柏格森认为这是空间的同质性和可分割性在其中作祟，使人产生混淆，把时间归结为空间，把质的区别归结为量的区别，把连续分解为片断，把绵延变为可测度的时间。

那么，人为什么要把不停息的运动归结为一系列静止的片断呢？柏格森认为这与身体的惰性方面有关。他认为，就我们的心灵是生命的一个器官而言，心灵依据身体的需求而行动。心灵遵从物质规律，就形成“表层自我”。但是人不是生命的工具，因此这种自由的人格的核心就形成“深层自我”。这样，我们的意识、感觉、情绪和观念的一切表现就都“显示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清晰的、明确的和不具人格的，另一方面是浑沌的、持续流动的和不可表达的”。⁽³⁾柏格森认为，“表层自我”令我们经常意识不到“深层自我”，譬如机械决定论者把意识归结为大脑分子在空间中的运动或者对空间运动的反映，非决定论者又陷于不可知论。这些都是由于他们用空间的表象代替时间的实在性，而不能理解时间的实在性。柏格森所说的时间的实在性就是指现在的每一瞬间，是宇宙生命在每一刻的创造活动。人意识到这种创造的现实过程就是意识到真实的时间（即纯粹的绵延），意识到人格的自由。因此，在柏格森看来，空间和时间是迴然不同的实体，如果说时间意味着意识、创造、自由，那么空间就意味着肉体的人、物质世界和对自由的制约。(www.xing528.com)

显然，柏格森是贬低空间而偏好时间的，同时，也是贬低肉体而偏好心灵的。这种态度固然与其人学的思辨性格有关，不过这也只能看作思辨哲学的一种余响。比这更重要的是，在柏格森的时代，真实的人已经成为哲学的主题，所以他的观点与过去的思辨哲学有所不同，而是借鉴实证科学，具体来说即实验心理学的成果。19世纪中期现代心理学刚刚起步，最初取得成就的是生理心理学和心理物理学。对神经系统及大脑机能的实验研究为传统哲学的意识理论奠定了自然科学的基础。心灵不再简单地与身体对立，而必须当作身体器官之一部分的大脑的机能来加以解释。19世纪末刚刚诞生的实验心理学，特别是其中关于记忆的研究，似乎对柏格森观点的形成也有一些影响。通过他在《物质与记忆》（1896年）一书中的论述，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思想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