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汉提纳：第戎的印刷名人

艾德丽安·莫妮耶的印刷商莫希斯·达汉提纳先生同我见面。他和他那职务更高的父亲都是“印刷行家”。于斯曼^[7]和许多类似的同时代作家的作品，都是第戎的达汉提纳印刷的。我把《尤利西斯》在说英语的国家遭到禁止之事告诉了达汉提纳，他对此很感兴趣。我表示我打算在法国出版此书，问他是否愿意印刷此书。同时我也不掩饰我的财务情况，告诫在先，有了订书款的收入之后才能付印刷费——如果真有此项收入的话。有此谅解，方可成交。

达汉提纳先生同意按此约定承接《尤利西斯》的印刷业务。我必须说，他十分看重友情，光明正大！

乔伊斯现在经常到店里来，寸步不离，关心事态的变化。我征求他的意见，我通常都能接受他的意见，但不也尽然——例如，他认为，如果印好了十多本书，总会有剩余的吧。我断然告诉他，要印上千本呢（一本也不剩）。

印好的一篇内容介绍上说，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将由巴黎的莎士比亚公司于“1921年秋出版”，“跟手稿一样完整”（此事最为重要）。内容介绍上说，此版本的限量为一千册：一百册用荷兰纸印刷，有作者的签名，售价三百五十法郎；一百五十册用拱形花纹纸印刷，售价二百五十法郎；其余的七百五十册用普通纸印刷，售价一百五十法郎。有邮票大小的作者照一帧，瘦削、留须——摄于苏黎世，另有评论家们所撰文章的摘录——当《尤利西斯》首次刊登在《小评论》时评论家们就已见识了。内容介绍背面是一张空白表格，供订购人填写姓名、选购何种版本。艾德丽安本人做过印刷业务，她把有限版本的种种诀窍告诉了我，而我对此完全一无所知。我那内容介绍显得像模像样，十分专业，也要归功于她。你还以为我是这方面的老手吧。达汉提纳先生给我带来了上等纸的样品和他那著名的字体样品，我也破天荒第一次了解到确定精装本的种种标准。

然而我只不过处在售书这一行的学徒阶段，我的那个外借图书馆也是如此。年轻的作家们在这里转悠，他们的事业心尚未成熟。突然间，我发现自己也是出版商了，而且出版的是一本何等重要的书啊！是该找个帮手了。可爱的希腊姑娘密辛·摩斯柯斯小姐是会员，她说她愿意帮我。工钱很少，我竭力劝阻她，她到别处工作能收入更好；可她已打定主意，依然要来。莎士比亚公司真可谓三生有幸。(www.xing528.com)

乔伊斯得知我有个希腊人帮手，十分高兴。他认为这对他的《尤利西斯》而言是个好兆头。是好兆头也罢，不是好兆头也罢，现在有人帮助我，我就很高兴，何况此人是个极好的帮手。密辛在我身边工作了九年，她这个帮手真是难能可贵。跟我一样，无论对什么活她都感兴趣，也不怕干体力活；而店里有许多活是要靠体力的，对待顾客和了解会员的需求的工作，就更难，也要做得更周到，这一切都需要时时为人着想。

密辛的最大财富之一是她那姐妹众多的大家庭，我们需要时总能求助于她们。摩斯柯斯家的诸姐妹中最年轻的是爱伦娜，她充当了乔伊斯和书店之间的使者。她在早晨出门，提着装满邮件、书、戏票以及其他东西的箱子，回去时提着的箱子也沉得很。乔伊斯等待的是他所称谓的她那“雷声般的脚步声”——对她这么一个小个子而言，那脚步声算是很沉了。她的使者工作完成之后，他会把她留住，要她大声朗读刊物上的内容；不过，他感兴趣的不是刊物上的文章而是她的发音，例如，“达布留·贝·雅茨”（W.B.yeats）^[8]。

密辛的父亲摩斯柯斯医生是流浪医药师，他几乎跟奥德修斯^[9]一样浪迹天涯，他在九个国家养了九个孩子。摩斯柯斯医生介绍我认识了一个人，此人比尤利西斯^[10]更狡猾，只不过他的狡猾使他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此人是聋子，但也不是一聋到底。到服兵役时，他装聋逃避兵役，为安全起见，他装了一段时间。后来，到了不必继续这一策略时，他发现他已完全丧失了听觉，可谓一劳永逸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向法律机构报告了这桩令人震惊的事例；耳科专家会不会信以为真，我不知道，然而是真实的。

密辛有许多来自东方国家的朋友，其中有一位年轻的王子是来自柬埔寨的王位继承人，也是巴黎一所医学院的学生。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是利塔拉西，为了向乔伊斯的杰作《尤利西斯》表示敬意，他把名字改为尤利西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