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王若虚
王若虚（1174—1243），籍贯不详，字从之，号慵夫，入元自称滹南遗老。金代重要学者。
岁己未①，河朔大旱，远迩焦然无主赖。②镇阳帅自言忧农，督下祈雨甚急。厌禳小数，③靡不为之，竟无验。既久，怪诬之说兴。④适民家有产白驴者，或指曰：“此旱之由也。云方兴，驴辄仰号之，云辄散不留。是物不死，旱胡得止？”一人臆倡⑤，众万以附。帅闻，以为然，命亟取，将焚之。
驴见梦于府之属某曰：“冤哉焚也！⑥天祸流行，民自罹之，吾何预焉⑦？吾生不幸为异类⑧，又不幸堕于畜兽。乘负贺驭，惟人所命；驱叱鞭箠，亦惟所加。劳辱以终，吾分然也⑨。若乃水旱之事，岂其所知，而欲寘斯酷欤？⑩孰诬我者，而帅从之！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人者可以自求，而天者可以委之也⑪。殷之旱也。有桑林之祷⑫，言出而雨；卫之旱也，为伐邢之役⑬，师兴而雨；汉旱，卜式请烹弘羊；⑭唐旱，李中敏乞斩郑注⑪5。救旱之术多矣，盍亦求诸是类乎？求之不得，无所归咎，则存乎天也，委焉而已。不求诸人，不委诸天，以无稽之言，而谓我之愆⑯。嘻，其不然！暴巫投魃，⑰既已迂矣，今兹无乃复甚？杀我而有利于人，吾何爱一死？如其未也，焉用为是以益恶⑱？滥杀不仁，轻信不智，不仁不智，帅胡取焉？吾子，其属也，敢私以诉。⑲”
某谢而觉，⑳请诸帅而释之。人情初不怿也㉑。未几而雨，则弥月不解，㉒潦溢伤禾㉓，岁卒以空㉔。人无复议驴。
注释
①岁己未：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
②迩：近。焦然：禾苗枯焦的样子。无王赖：没有依靠。
③厌禳：祈祷解除灾难。小数：小法术。
④怪：怪异。诬：无根据。
⑤臆倡：胡乱提倡。
⑥见梦：托梦。府之属：帅府中的僚属。
⑦预：相干。
⑧异类：非人类。
⑨分：本分。
⑩寘：置。酷：酷刑。(www.xing528.com)
⑪委：听之任之。
⑫桑林：地名，桑山之林。
⑬邢：古国名，在今河北省邢台市西南。
⑭卜式：汉代河南人。弘羊：桑弘羊，汉代洛阳人，汉武帝时任治粟都尉，领大司农。
⑪5李中敏：唐时陇西人，曾任监察御史等。
⑯愆：过失。
⑰暴：同“曝”。投：驱赶。魃（bá）：旱神。
⑱益：增添。
⑲私：私自。诉：申诉。
⑳谢：道歉。觉：醒。
㉑怿：高兴。
㉒弥：满。解：停止。
㉓潦（lào）：涝灾。
㉔空：没有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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