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豪放旷达的阳刚之美：苏词的艺术风格
在苏轼之前，词体由其“娱宾遣兴”的功能决定，其风格以雅丽婉约为主，虽偶有突破传统词风（如范仲淹、欧阳修），但未成气候。苏轼豪放旷达词风一出，打破了《花间》以来以词应歌而男作闺音的传统定势，在词坛引起了巨大震动。风格上也打破了专以婉丽柔媚为美的局限，转变为认同词体具有多样化审美风格的观念。苏词虽多格并存，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豪放旷达之风。具此风格，往往气象雄浑，境界阔大。如《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词中展现了瑰奇壮丽的江山人物，作者雄奇阔大的胸怀与极其沉重的感伤给人造成了强烈的震撼。再如《江神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www.xing528.com)
词中表达了报效朝廷、捍卫国家的豪情，洋溢着崇武杀敌的阳刚之气。苏轼对此词也颇为自赏：“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与鲜于子骏书》）另如前引《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也是豪放的名篇，词中不但表现出一种豪气，更表现出一种旷达。后人吟赏苏词，谓“歌之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陆游《跋东坡七夕词》《放翁题跋》）。
苏轼词令人耳目一新的风格，在当时招致不少非议，甚至连苏门弟子也颇有微辞。陈师道说：“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四九引）晁补之说：“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中缚不住者。”（《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三引《复斋漫录》）委婉地指出东坡词任情挥洒不协音律、有乖词体法度。南宋以后，时代的主旋律与东坡豪放词风相契合，东坡风渐盛，并衍为辛弃疾、陈亮等人的爱国词派。
苏词的豪放旷达之风既是他个性的真切表现，又是他清醒的审美追求。他常常将自己的词与柳永的词相比，曾问门下：“我词与柳词何如？”流露出与柳争胜的意气并以区别于柳词而自鸣得意。在《与鲜于子骏书》中，又谓：“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可见苏轼是有意创立“自是一家”的新气象的。王灼云：“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碧鸡漫志》卷二）汤衡说：“镂玉雕琼，裁花剪叶，唐末词人非不美也，然粉泽之工，反累正气。东坡虑其不幸而溺乎彼，故援而止之，惟恐不及。其后之元祐诸公，嬉弄乐府，寓以诗人句法，无一毫浮靡之气，实自东坡发之也。”（见《影刊宋金元明本词》所载《张紫微雅词序》）凡此，都指出了东坡词豪放旷达风格在词史上的重要意义。还应指出的是，苏轼创新词风，突破音律的束缚，并非不通音律，随意而为。陆游曾言：“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词多不协。晁以道谓：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老学庵笔记》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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