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伤害和挑战伦理
从1990年代中期开始，方兴未艾的中国当代行为艺术领域刮起了一阵利用刺激性的艺术语汇来吸引观众眼球的潮流，一时间成为艺术界最热闹的话题。这股潮流呼啸而至，在2000年左右达到了高峰，而后渐渐归于平淡。20世纪90年代初的中国，市场经济的热潮开始席卷全国，人们的生活充斥着各种变数，还处于发展早期的中国当代艺术并没有给从事者带来实际的效益，在生活的压力之下，一些艺术家们选择了用身体表达着对现实的无奈和自我的挣扎。马六明、张洹、苍鑫、宋冬等人都从各自的角度阐释了对生活的理解。还处于发展初期的这种表达在很多方面并不成熟，往往流于浅薄和表面，为了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一些艺术家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或他人身体和挑战社会道德伦常的极端方式进行他们花样繁多的艺术试验。张洹是其中较早开始利用身体创作作品的艺术家。1994年，张洹创作了行为艺术作品《十二平方米》，在这次行为艺术中，张洹浑身涂满蜂蜜和鱼血，在北京东村3的公厕内蹲坐了一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肮脏的厕所里飞来飞去的苍蝇爬满他的全身，竟有千只之多。张洹在这件作品中探讨的是身体的耐受度，也暗示了对生活中难以忍受的现实的挑战。2000年前后几个大的行为艺术活动把对行为艺术的探讨推向了批判的高潮。4月22日，栗宪庭策展的《对伤害的迷恋》在中央美术学院雕塑创作室开幕，六位参展艺术家都使用了人体标本和动物的尸体作为创作媒材。5月28日，南京大规模的行为艺术展《人、动物：唯美和暧昧》公开展出，展览的切入点是人与自然之间不自然的关系，三个展场分别展出了《五月二十八日诞辰》（从死牛肚中钻出）、《对弹》（对死牛弹琴）、《酱缸》（在酱缸中腌渍、加热自己和一头60斤重的活猪）等十六件作品，现场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南京的媒体很快做出反映，集体批判了这次展览。当年第四期《美苑》杂志刊登了署名为向南的文章《有害的艺术》，这篇文章随即被《美术》杂志转载，引起了美术界旷日持久关于行为艺术的讨论。行为艺术中的自我伤害和伦理挑战在朱昱1998年《知识学的全部基础》和2000年11月在上海举办的《不合作方式》4的展览展出的《食人》的图片达到顶峰。朱昱挑战了人类的伦理的底线，早在1998年10月31日，朱昱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划，在北京首都医科大学解剖室利用从该系购买的五个人脑标本，经过切割、搅拌，加入福尔马林，把这些混合物装入八十个玻璃瓶中，然后贴上标签，做成《知识学的全部基础》。两年以后，在上海展出的《食人》的图片中展出了朱昱本人清洁刚死的胎儿，并烹饪、食用的全过程。这些利用尸体来创作的行为和摄影作品，引起了艺术界的轩然大波，一时间，对朱昱的声讨之声此起彼伏。但也有一些批评家从另外的方向来解读这些行为，如批评家冯博一就认为：“以伤害、自虐为主题的前卫艺术家，借用“伤害”的行为和痛苦感觉，一是以此来表现社会的记忆、社会经验、生存现状的另一个侧面的真实，并通过自己的直接经验的反思，对主流文化、权利话语予以批判与制衡，对社会存在着激进的影响，二是将社会现实的施虐转化为受虐者的自虐，以此作为生成环境下痛苦的宣泄，甚至将这种“嗜酷”，掩蔽着弱者式的复仇、以血肉淋漓或以死对肆虐的报复。并且自虐者与受众在演示与呈现过程中互为激发，在屏气的观看与心理感受中得到某种残酷的快感与陶醉，压抑着的肆虐得到爆发。”5国外媒体对朱昱刺激性的食人行为也给予了报道，影响最大的当属2003年初英国BBC播出的纪录片《北京律动》，BBC的这个决定遭到了伦敦中国使馆的强烈抗议。诚然，艺术的方式是艺术家的选择，艺术家们也需要有大胆的创新，但朱昱挑战伦理的艺术诠释引起的激烈讨论至今仍绵延不绝，如《美术观察》杂志2000年第八期刊载顾振清《当代艺术表达方式中的暴力化倾向》，2001年8月四川在线刊载新闻报道《是艺术还是屠杀？——洋同行挥镐力阻行为艺术》，2001年8月TOM网刊载张欣宇访谈文章《是艺术还是“屠杀”？——专访朱昱》，贾方舟文集中发表文章《善意的艺术与血腥的美食》，王南溟文集中2007年发表的《怎样对待权利》，2008年程美信的《解论中国当代“暴力化”艺术——兼评王南溟先生的《怎样对待权利》等等，这些争论不仅仅指向曾发生过的自我伤害或挑战伦理的艺术形式，更重要的是它还为中国艺术发展的未来提出新的思路。
（旁注）3 北京东村是指20世纪90年代初北京市朝阳区长城饭店背后一公里处没有开发的农村，是流浪艺术家的聚居地，和西边的圆明园艺术村相对，被艺术家们习惯性的称为“东村”。 “发生在“东村”的行为艺术，以它强调身体本身，尤其肉体承受和表现力作为语言特点，成为中国当代艺术进程的一种标志。”参见栗宪廷《往事不堪回首——有关北京“东村”的一点回忆》Tom网专稿
（旁注）4 由艾未未和冯博一策划的《不合作方式》展览在上海香格纳画廊举行展出了彭禹用人油、冯卫东在腹部纹身、朱昱吃人等诸多图片。(www.xing528.com)
（旁注）5 《畸形历史文化环境下的病态激情--关于大陆前卫艺术中"伤害"与"自虐"的辩说》 冯博一Tom网专稿
张洹 十二平方 行为 1994
朱昱 植皮 行为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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