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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道家文化之旅

时间:2023-12-0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论《京华烟云》的道家文化意蕴李晓玲摘要:《京华烟云》体现了林语堂爱国情感与文化思考的完美融合,表现为小说的自然美与雄浑美,而这正是作者对道家文化的承继与超越在审美上的体现和落实。

《京华烟云》:道家文化之旅

论《京华烟云》的道家文化意蕴

李晓玲

(西安工业学院 人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32)

摘 要:《京华烟云》体现了林语堂爱国情感与文化思考的完美融合,表现为小说的自然美与雄浑美,而这正是作者对道家文化的承继与超越在审美上的体现和落实。

关键词:《京华烟云》 道家哲学 承继 超越

“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这是林语堂一生的总结与写照。他对人类文化的思考在“文化小说”中主要表现为两个阶段:

(1)在对传统文化思考时,倡导道家文化;

(2)对东西文化比较时,提倡中西合璧。

《京华烟云》是文化思考第一个阶段的作品,创作于抗战初期,林语堂1939年致郁达夫的求译信谈到小说的创作意图:“书自去年三月计划,历五阅月,至八月八日起稿,今年八月八日完稿,纪念全国在前线为祖国捐躯之勇男儿。”他还为翻译提供了充分的注释并希望小说能为抗战起点作用。但与此同时,他在小说的序中又说:“本书……只是叙述当代中国男女如何成长,如何过活,如何爱,如何恨,如何争吵,如何宽恕,如何受难,如何享乐,如何养成某些生活习惯,如何形成某种思维方式,尤其是在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尘世生活里,如何适应其生活环境而已。”强调了小说创作的客观性。这两种矛盾的创作理念在《京华烟云》中因道家文化的存在达到了完美统一的境界,成就了小说自然雄浑之美,而这正是作者对道家文化的承继与超越在审美上的体现和落实。

林语堂写给郁达夫的求译信解释《京华烟云》说:“全书以道家精神贯串之,故以庄周哲学为笼络,引齐物论‘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为格言。”这一格言出自《庄子·齐物论》,表达了不但人做的梦是梦,而且做梦这件事本身也是梦的齐物论思想。小说对曼娘做梦场景的描写达到了梦与现实水乳交融的地步。曼娘先是梦到古庙和雪地,像木兰的黑衣女孩拿来炭跟她一起烤火,此时,一白衣女子招她去仙岛游览一番后又轻轻地一推她,曼娘“似乎自高处向低处落下来……仍然置身于荒凉的古庙中”,黑衣女子还在照顾火,她们互相都说对方在做梦:

曼娘问:“我现在身在何处?”

“你一直就在这儿,你一定做梦了。你已经睡了半点钟。你看这火,都快灭了。”

曼娘一看那火,火是真正的火,她认为自己一定做梦了。

“我梦见一个极美的怪地方。我走过了旁边停着棺材的狭长走廊,走了一块棺材盖做的独木桥,你并没跟我一齐去。”

黑衣女郎问:“什么走廊?”

曼娘回答说:“在那儿呢!”起身就去找。

“你刚才做梦了。没有什么走廊——这儿就是这么一个院子。”

“不会,是你刚才做梦吧。我要去找。”

黑衣女郎把她拉回来,向她说:“简直糊涂!做了一个傻梦,还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们在这儿,外面还下雪呢。”

最后是桂姐将曼娘叫醒:“曼娘,你做梦呢。”醒后她才觉得这时书房菩萨就是那个白衣女子,这所大宅子就像梦里的宫殿。这一梦中套梦同时又与现实接轨的梦,与小说中其它的梦境描写一样,与其说是艺术化的描写手段,倒不如说是一种用虚幻的方式再现出人生的真实存在状态,正是这种将梦幻看成是人生原有形式的态度,消解了梦可能造成的对人生的冲击力,外化出道家任之自然,随之变化的文化内涵。(www.xing528.com)

若梦境描写展示的只是主客关系的齐物论思想即万物与我为一,那么,书中所引庄周“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之句,正是这一内涵在人的主观意识层面的展开并以循环论思想表现出来,小说中有一段木兰父女的对话:

木兰问:“爸爸,你信不信人会成仙?道家都相信人会成仙的。”

父亲说:“完全荒唐无稽!那是通俗的道教,他们根本不懂得庄子。生死是自然的真理,真正的道家会战胜死亡。他死的时候儿快乐。他不怕死,因为死就是‘返诸于道’……”

木兰问:“那么您不相信人的不朽了?”

“孩子,我信。由于你、你妹妹、阿非和你们所生的孩子,我就等于不朽。我在你们身上等于重新生活,就如同你在阿通和阿眉身上之重新得到生命是一样。根本没有死亡。人不能战胜自然。生命会延续不止的。”

个体的生命一旦进入群体,就会在无穷无尽的生命链条中永恒,书中生生不已的循环论思想消解了短暂人生中许多不可避免的冲突,正是这种从永恒链条的角度去参照个体生命的思维方式,将读者引向了庄子“道”的境界。

小说第一部《道家女儿》前引《庄子·大宗师》,“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一句,庄子认为“道”无所不在,是天地万物的本源,是实存的永恒的,它不是离开生活的抽象观念,而是贯串于生活的一种现实存在,因此,社会历史的变迁、世事的变化无非都是“道”以某种方式的再现而已。《京华烟云》一书从八国联军进京写至日本侵占京华,时间跨度近40年,展示了姚、曾、牛三大家族的兴衰,写作中,作者有意淡化了作为主体的个人对客观世界的主观认知作用,而是从“道”的角度和眼光描绘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从而形成了全书独特的结构,正如梅中泉在作品《跋》中所说:“洋洋七千余万言,可谓鸿篇巨制,却没有一个贯穿全书的故事,都是由一篇篇游记,一段段对话录或行动录,加上人物活动背景的描画凑合而成……”这一结构以时间为序设置大背景,以三家互相穿插描写的形式,再现了家族的兴衰变迁之势和人物的悲欢离合之情,最后以木兰西迁汇入抗战洪流,姚家获得新生结束全文。与《红楼梦元宵节后由极盛向极衰之点转化的趋势不同,《京华烟云》中家与家的频繁转换,盛衰的此起彼伏与连绵不绝的悲喜之情组合成波浪式结构,减弱了阅读时的心理落差感,使人读时少了哀伤、悲悼和感慨,倒多了一分超然与豁达,似乎一切都是如此地自然而然,这一结构作为道家文化的载体,以特定的生命形式在整体的推进中揭示了生活的意蕴。

因此“《庄子》才是全书的血肉和全书精神之所寄”,然《京华烟云》在大处以道学内涵为全书张本的同时,又在人物的感情,行为等细小处表现出了对道家哲学的超越。

庄子从“道”的终极观念出发,否定了一切主观努力的意义,提倡无为思想,《京华烟云》中的人物行为则与此种看法背道而驰。姚思安顺应自然而又不无所作为,儿子阿非和红玉相爱,他知道红玉的个性使他们没有好结果,但从不横加阻拦,对阿非和宝芬的婚事则顺水推舟,此外,他成功地导演了两个女儿的婚姻并帮助木兰度过家庭危机;他待人和气,与人为善,可对丑恶的事却旗帜鲜明;他喜爱自然,纵情山水,体悟人生,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出巨资支持孙中山,拥护新文化运动,主张对日抗战。道家女儿木兰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与荪亚结婚,但当立夫被捕入狱时,敢夜闯司令部救出立夫;抗战时,忍受丧女之痛的同时又将儿子送去参战;西逃路上,接连收养了四个孩子,所有这些都是欲有为的行为。此外,陈三和黛云参加革命杀死了汉奸怀喻,素云在姚思安的点拨下翻然醒悟,即使是曼娘,在提及日本侵略时亦说:“不管中国愿不愿打,中国是不得不打了。”“我只知道,咱们不能束手待毙。”若用道家大宇宙观相对论的眼光,一切都无须努力了,书中人物的行为却正好相反。

不仅如此,《京华烟云》在“情”的表现上亦对庄子思想有所发挥,庄子强调“道”的无所不在,企图顺道而使个人进入无己无物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养生主》中说:“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他认为只有顺乎自然不动哀乐之心方可逍遥自在。《京华烟云》中的人物却并非如此,他们的关系围绕一“情”字展开,其中有男女之情,如平亚与曼娘的真挚感情,红玉与阿非的纠葛等;有朋友之情,如木兰与曼娘的友谊;有父辈与子辈之情,如陈三妈寻找儿子陈三的坎坷经历,姚太太对体仁的关心,木兰失去女儿时感到“而今是她生平第一次,悲痛深深伤到了她的心”,此间绝没有庄子丧妻“鼓盆而歌”的洒脱,体现的是生活在尘世中普通人的常情,以上这些“至情”的表现,就连作者自己也为书中的人物流泪并说:“古今至文皆血泪所写成,今流泪,必至文也。”

林如斯将“浮生若梦”当做《京华烟云》的主旨,从小说对道家哲学承继的角度看,似乎有此意,道家“人生若梦”的人生观,没有悲凉的感觉,却有一种豁达和开阔感,它主张以艺术的心情将人类的存在及其生存世界给予美化,凡事从“道”入手,从大处着眼,只要顺应天道就会无是非贵贱无我无情,就能超脱是非享受天然之乐。《京华烟云》正是将人物命运及世事变迁融入到了宇宙万物中,精神上冲出渺小的个体,达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才成就了小说的那种超然豁达的眼光和自然而然的态度。但并非仅此而已,林语堂通过对人物行为心态等的描写,对道家哲学又有超越之处,这一超越体现出林语堂人生哲学的一个重要思想,那就是他用道家的眼光看清了世事的无常,人生的短暂及终极的虚无,但又不抹杀人活着的相对意义。木兰由一个富家小姐变为村妇,过了一段幽雅山居的生活,最后汇入到抗战的洪流中,成为普通的老百姓,“她不仅属于这些士兵,也属于这个行进中的伟大队伍”,完成了一次由小我到大我的转化,在与这“广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为伍”的过程中,在“山河不重光,誓不回家乡”的军歌声中获得了精神升华,这是木兰的第二次觉醒,她由先前的发现自我变为丧失自我,表现出前未曾有的作为,接连收养了四个小孩,并“觉得自己是伟大的一般老百姓中的一分子了”,“杭州城隍山上是满足她美感生活的隐居处所,现在她觉得毫无意义可言了”,这种对道家哲学的修正和超越,使小说产生了水流入海的壮美感,由此可见小说的主旨应为“人生若梦亦非梦”。

林如斯以生动的语言感性说出了阅读《京华烟云》的感受:“起初觉得如奔涛,然后觉得幽妙、流动,其次觉得悲哀,最后觉得雷雨前之暗淡风云,到收场是雷声霹雳,伟大壮丽,悠然而止。”这句话实际上说出了小说的两种审美品格——自然美与雄浑美。《京华烟云》的自然美源于对道家文化的承继,由表层看是从小说对自然景物的描写和人物对自然的热恋中表现出来,而从深层看则应归功于全书“任之自然,随之变化”的自然观,包括抗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人的运气和个性息息相关。人若有福气,一缸清水变白银;若没福气,一缸白银变清水。人必须有享福的个性。日本人没有统治中国的个性,所以也没有统治中国的福气。即使把中国送给日本,他们也没有福气消受。”而小说的雄浑美则源于对道家思想的超越,由无限大的“道”与物我为一的“浑”两方面构成,书中素云受姚思安点拨而醒悟,陈三与黛云参加了抗日军队,木兰加入到大众的队伍当中……所有这些人物的活动都指向一条抗日的洪流,小我进入到大我,主客体交融于大道,这一包涵了深厚文化意味的洪流,仿佛从每个人的心底流淌出来汇集而成,是永恒凝定的。小说在自然美背景下渗透出雄浑美,使得作品气势磅礴,庄严肃穆,充满浩然之气,写出了中国民众独特的生命现象及其文化依据,是《京华烟云》民族关怀主题深层开掘的外在表现,亦是爱国情感与文化思考完美融合的结果。

参考文献

1.林语堂 林语堂名著全集 第1、2卷 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4

2.曹础基 庄子浅注 中华书局 2000

3.林太乙 林语堂传 中国戏剧出版社 1994

4.万平近 林语堂论 陕西人民出版社 1987

5.王兆胜 林语堂的文化情怀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8

6.蔡钟翔,曹顺庆 自然·雄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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