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文学是什么

“黑色幽默小说”是一种兼具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艺术特征的文学形式，主要活跃在20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的美国。“黑色幽默”（black humor）一词最早源于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批评家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是一种“自我”战胜外部世界创伤的极端方式，是一种“黑色”的“幽默”。按照弗洛伊德的看法：幽默的奥秘在于一些人在遇到极大的精神挫折时所具有的、将心理中心由“自我”转移到“超我”上来的极大可能性。黑色幽默因而是作家面对荒谬现实的一种自觉嘲讽，其喜剧特征将其与同样反映现实荒诞的存在主义文学区别开来。

黑色幽默的产生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20世纪50年代初，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的社会矛盾尤其是劳资矛盾异常尖锐，同时，麦卡锡主义的横行也使整个社会形成了压抑窒息的氛围；60年代美国又卷入越南战争，战事的失利和美军惨痛的伤亡，使西方民主思想、道德观念、人生的理想和信念在现实面前都受到了怀疑。同时，美国中、小资产阶级对共产主义革命又抱有先天恐惧心理，他们因此进退维谷，无所适从。黑色幽默作品就是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诞生的，这些作品带着浓重的荒诞、绝望、阴暗甚至残忍的色彩，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嘲讽态度，表现环境和个人（即“自我”）之间的互不协调，并把这种互不协调的现象放大、扭曲，使之不仅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同时令人感到沉重和苦闷。1965年，美国作家布鲁斯·弗里德曼（Bruce Friedman）将60年代以来的美国报刊上发表的具有黑色幽默风格的12名作家的作品，编成一本小书出版，取名为《黑色幽默》（Black Humor）。弗里德曼说，“尽管你希望别人用其他的名字来命名它，或许不给它名字，只知道它存在于空气之中，但毕竟有了黑色幽默这种东西。”⁽¹⁾同年，美国评论家尼克伯克（Conrad Knickerbocker）发表了《致命一蜇的幽默》（“Humor with a Mortal Sting”）一文，明确将这类作家称为“黑色幽默”派。

黑色幽默又被称为“荒诞的幽默、变态的幽默、病态的幽默”，是一种“把痛苦与欢笑、异想天开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的喜剧”。黑色幽默小说往往通过反英雄形象的荒诞命运折射社会整体和人类的共同命运。现实的灾难在黑色幽默小说中绝非只是小说人物个人的困境，而是人类普遍困境的象征和表征。因此，黑色幽默小说在艺术形式上常常采取具有充分象征意义的场景和人物，借助于碎片、拼贴等各种夸张手法来表现现实的荒诞和无奈。纳博科夫、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品钦（Thomas Pynchon）都曾创作出非常优秀的黑色幽默作品。

约瑟夫·海勒也是黑色幽默的一代宗师，他的《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 22， 1961）被认为是黑色幽默派的代表作之一。《第二十二条军规》的“黑色幽默”叙述风格影响了后来的很多作家，开创了20世纪60年代黑色幽默文学的先河，也直接影响了美国的后现代主义文学。

《第二十二条军规》的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位于地中海小岛上的美国某飞行大队。但《第二十二条军规》绝非仅是一部战争小说，海勒本人曾经说过，“我对战争题材不感兴趣。在《第二十二条军规》里，我的兴趣也不在战争上，我感兴趣的是官僚权力机构中的个人关系。”⁽²⁾这部小说的“黑色”主要体现在小说的主题和人物命运上。整部小说人物众多，事件繁杂，却始终围绕一个中心：第二十二条军规。第二十二条军规在小说中是整个社会极端异化的象征符码，暗示了一个没有理性的悖论世界。“在所有人的命运中，似乎都有某种无法违拗的荒诞因素在起作用。由于它的恶作剧，出现了一片非理性的混乱局面，诸如名不副实、因果颠倒、事与愿违等。”⁽³⁾这条军规实际上就是一个圈套，它没有明确的条文，却无处不在，成为美国社会压迫制度、专制势力的象征。小说中有一类人物代表着统治机构。卡思卡特上校为了升官不顾士兵死活；沙伊斯科普夫少尉孜孜不倦地探讨如何把有自由意志的士兵训练成心灵麻木、听从指挥的机器人；布莱克上尉为了整垮梅杰少校而发起的效忠宣誓运动害得士兵连吃饭都要签誓约、唱军歌；食堂经理兼跨国公司老板迈洛中尉投机倒把，内外勾结，大发战争财，所有官兵，包括德国官兵，都成为他建立的辛迪加的股东，德国飞机只要贴上辛迪加标签便可在美国空军基地畅行无阻，甚至轰炸美军。这些人形成了军事势力与经济势力相勾结的统治集团。金钱是他们的原则，第二十二条军规是维护这个集团利益的“正大光明”的圈套，而士兵的生命则是无谓的牺牲品。尤索林看清了这一切，他一次次装病逃避飞行。在一次飞行中，斯诺登中弹，五脏六腑全倒了出来，尤索林一连几天赤身裸体拒绝穿上军服。最后，他以开小差来对付卡思卡特提出的出卖灵魂的交易。

小说的“幽默”主要是表现形式的幽默，小说主题的“黑色”也被情节和语言的“黑色”“幽默化”。海勒在以现实主义笔法描写空中屠杀时融入大量的笑料；在描写军队的猥亵行径时，他却使用优雅的文风；在描写军队空虚迷惘的精神状态时，他文笔故意刻薄、狡黠。小说用漫画和夸张的手笔来凸显战争的非人性和非理性，使读者无法不正视其赫然存在的荒唐。正如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内容所规定的：只有一条军规，那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它明确规定，一个人面对真正即将来临的危险考虑自身的安全是精神正常的表现。奥疯了，因而可以免去他的轰炸任务。他只需要请示一下即可。但如果他请示的话，他就不再被认为是疯子，从而不得不承担更多的轰炸任务。奥如果承担更多的轰炸任务，他将是疯子，不承担才是正常的。但如果他头脑正常的话，就得承担任务。如果他承担任务他就疯了，因而可以不必承担；但如果他不愿承担，他便是正常人，因而必须去承担。全书荒诞可笑但却引人入胜，该书由此成为当时大学校园里人人争相阅读的文学作品，并为黑色幽默文学定下了基调。(www.xing528.com)

————————————————————

(1) 转引自Pratt, Alan A. Black Humor: Critical Essays. New York: Garland Publishing Inc, 1993, p. 24.

(2) 转引自刘象愚等：《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391页。

(3) 钱满素：《美国当代小说家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第1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