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德伯里如何揭示现实主义文学

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 1932-2000）是当代英国小说批评史上无法绕过去的一个人物。他的《诸多可能性：论小说的状况》（Possibilities: Essays on the State of the Novel, 1973）一书是他在尝试建构新的小说诗学方面的标志性成果，其中不乏有关现实主义的阐述。该书的第一章——“开放的形式：小说的现实”——就紧紧围绕着现实主义这个中心话题。此外，布雷德伯里在《现代英国小说》（The Modern British Novel, 1993）一书中也对现实主义多有论述。下面这段话可以看作他研究现实主义的主要原因或依据：“现实主义确实在英国小说中占有特别牢固的地位。英国小说传统一直比大多数其他国家的小说传统更注重直接经验，更关注社会，更富有叙事内容。事实上，英国人有时候在进行想象时似乎只依赖小说，而不是依赖哲学和经验论。”

概括起来，布雷德伯里关于现实主义的论述涉及以下三个大的方面：

第一，布雷德伯里对现实主义概念的历史演变发表了精辟的见解。他列举大量例子说明，现实主义是一个变动不居、具有多元倾向的概念。他首先指出：“几乎每一股小说潮流，或者说文学潮流，都把自己称为‘现实主义的’——从那些热衷于极端的决定论和自然主义的流派，到那些提倡形形色色的高雅形式主义或唯美主义的流派，情形大都如此（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们当然也包括在内）。”布雷德伯里接着强调现实主义的前沿总是不停地变换，因此“一代人的现实主义是另一代人的浪漫主义或荒诞主义，甚至是躲避现实的逃跑主义”。尽管如此，他认为时代的变迁或个人角度的差异不会妨碍人们达成这样一个共识：现实主义在虚构和现实之间起着一种居间调停的作用——它必然意味着“文字和文字所指之间的某种平衡或均衡，创作和作品之间的某种对等，以及作家和笔下人物之间某种畅通的途径”。

第二，布雷德伯里对当代现实主义危机的原因作了深刻的分析。他指出了这一危机的四大原因：1）小说在形式和审美观念方面的变动愈演愈烈，以致许多人把这种变动归咎为公共语言和文化交流的失败；2）当代知识界开始流行一种看法，即虚构性是所有话语形式的特点，因而不少学者认定小说（包括佐拉等人的“照相翻版式”的小说）离现实的距离更远了；3）现代化进程与其说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为充实，不如说在生活中起着巨大的虚假作用，引起了虚幻的期望以及种种荒诞的欲望和行为，这些虚假现象或荒诞现象很难再用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来表现，而往往需要用极端的艺术手法来表现；4）由虚构的语言虚构出来的文化越来越多地制约着人们的交流和思维方式，因此给现实主义小说的创作增添了难度。(www.xing528.com)

第三，布雷德伯里阐述了写实和实验之间的辩证关系。他用二战以后西方小说的走向作例子，说明新颖的实验手法和对社会现实的关怀可以并行不悖：“这个时期的一个特征是转向——既背离象征主义和形式主义那种自我隔绝的状况，又背离一味强调人文道德关怀的传统。这一转向导致形式和史实之间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探索。事实上，整个转向过程倾向于把写实和实验用奇特的方式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于是我们有了近乎超现实的现实主义（因为它对现实的组成部分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同时又有了始终追求与历史事实相符的形式主义。简而言之，以往不同范畴之间的界线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了……”

应该说，布雷德伯里对丰富现实主义理论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假如他的上述观点并非独创，那么他至少用有力的证据加深了人们对“写实”和“实验”这两个概念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