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尼尔戏剧中的表现主义技巧及现代主义文学探析

尤金·奥尼尔擅长采用丰富的形象来揭示现实的本质，并借助灯光、布景和音响的特殊效果来表现人物骚动不安的自我。他成功地拆除了人物的情感世界与观众之间的障碍，使囚禁在人体内部的黑暗的心灵得到充分的表现。毫无疑问，奥尼尔的表现主义技巧不仅使他的作品风行一时，而且也对美国戏剧接轨欧洲现代主义舞台艺术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他在戏剧中所运用的这些表现主义技巧在其作品《琼斯皇帝》和《毛猿》中得到充分的展示。

在《琼斯皇帝》中，奥尼尔成功地采用了声、色、光、影来表现主人公的心理世界，同时也巧妙地将皇宫与森林、白昼与黑夜，以及现实与幻觉交相并置，使作品产生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作品一开始，作者别出心裁地用白色来描绘琼斯的皇宫，那是“一个十分宽敞、天花板很高且具有光滑雪白墙壁的房间”。宫殿内的地砖和柱子也全部呈白色，而中间则安放着“一张耀眼的、鲜红色的御座”。这一背景极为形象地表现了这位黑人“皇帝”背叛种族、崇尚白人统治模式的心理，并折射出一种疯狂的野心和扭曲的性格。此外，奥尼尔采用声觉形象来铺垫气氛，渲染主题。“从远处的群山中隐隐约约地不断传来一种很低但很有力的咚咚声。它刚开始时的速度与人们正常的脉搏跳动频率完全相同，每分钟72次，然后逐渐加快，毫无停顿，直至终场。”这一声觉形象无疑具有很强的表意功能和深刻的象征意义。它不仅为作品增添了一种强烈的节奏感，而且还将具有物理性质的“咚咚声”同琼斯的心理冲突互相交织，折射出琼斯皇帝内心的骚动与不安。当琼斯最终被围追他的士兵击毙时，“咚咚声突然中止”。显然，奥尼尔不是采用直接陈述的方式而是凭借颜色和声音的效果揭示了复杂的心理画面，通过特殊的视觉和声觉形象表现了极为丰富的内涵。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表现主义手法得到了更加出色的发挥。在第三至第七场中，作品的气氛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主人公的出逃不仅使其从白天的现实坠入黑夜的幻觉之中，而且还使其经历了一次发现自我和探索民族文化心理的精神上的旅行。茫茫黑夜和原始森林象征着琼斯的潜意识及其民族的集体无意识，而朦胧的月光不时折射出他的梦境与幻觉。在极其原始和混沌的背景下，琼斯过去的罪恶与可怕经历及其民族的困境与困惑逐渐展示在人们的眼前。在昏暗的月光下，他仿佛看见过去被他杀害的人纷纷前来向他报仇。他惊恐万分，急忙拔出手枪将这些幽灵击倒在地。在第五场中，焦头烂额而又惊慌失措的琼斯“突然跪下，将两只握得很紧的手举向天空，并用痛苦的声音喊道：耶稣上帝，听我祈祷吧！我是一个可怜的罪人。”正当琼斯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过时，19世纪50年代美国南方白人买卖黑奴的场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仿佛见到“拍卖者正用手按在他的肩上并示意让他站到拍卖场的树桩上”。“琼斯抬起头，见到自己被人团团围住，于是拼命寻找空隙企图逃跑。他找不到空隙，便惊叫起来，并疯狂地跳到树桩的顶部，尽可能离他们远些。”奥尼尔采用了精湛的表现主义手法，通过一个个幻觉镜头生动地揭示了主人公的罪恶意识和恐惧心理。(www.xing528.com)

《毛猿》再次显示了奥尼尔精湛的表现主义技巧。在作品一开始作者便明确指出：“对这一场或剧本中任何一场戏决不能按自然主义的方式处理。要试图获得这样一种艺术效果，即船底有一个被白色钢铁团团围住的狭窄的空间。”在奥尼尔的笔下，船底的锅炉间“像是一个由钢框制成的笼子。上面的船板压得很低，人们无法站直”。显然，作者试图通过锅炉间这一牢笼般的形象来表现资本主义工业机器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不仅如此，作者对司炉工的描绘同样体现了表现主义的艺术特征。“他们全都长满了胸毛，具有很长而又极为强劲的手臂，在他们凶猛、愤恨的小眼睛上长着很低且向后倾斜的眉毛……所有这些人都长得十分相似。”毫无疑问，奥尼尔对这些人物的描绘已完全超越了一般现实主义或自然主义的艺术特征，与通常的象征手法也不尽相同。他笔下的人物形象呆板，动作迟钝，外表相似，表现出一种表面单一、内心狂乱的特征。显然，他有意摒弃了传统现实主义作品中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在他看来，采用这种粗野和具有返祖特征的人物不仅能确切表现资本主义机械文明的兽性和非人化倾向，而且也有助于反映人物的动物属性及其内心的骚动。奥尼尔对白人有产阶级的描绘同样显示了表现主义的艺术特征。如果说，扬克的外表和举止酷似“毛猿”的话，那么，米尔德丽德则是一个“不合时宜而又作风虚浮的人物”。扬克一身臭汗，满脸污痕；而“身穿白衣”的米尔德丽德却“像是一个白色的幽灵”。奥尼尔明确指出，“她不是活力的表现”，而“是酸性转炉中的废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米尔德丽德是现代机械文明的化身，她不仅表现了白人有产阶级的虚浮与做作，而且也代表了摧残人性、破坏自然的机械力量。此外，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非人化倾向在其他白人有产者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在第五场中，作者将星期日上午去做礼拜的那些女人和绅士描写成“一支华而不实的活动木偶队伍，在他们超然的、机械的无意识中表现出某种怪诞而又死板的恐惧”。奥尼尔的这些表现主义手法为作品增添了极强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