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感觉就像天空的守望者当一颗新行星游进了他的视野。
——济慈
公元前8世纪或公元前9世纪的时候,生活着一个双目失明的吟游诗人,他经常在小亚细亚希腊各城邦中吟唱民谣,或者吟唱由传说改编而来的诗歌。他的名字就叫荷马。他或许是《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作者,他或许就是一个人,或者他的名字代表着一群人,或者他的名字是个诗派的名字等这些问题至今还让很多学者们争论不休。在希腊的许多城市,都相互争夺着传说中荷马诗人诞生地的殊荣。
我们无法了解荷马的生平。在希腊的历史和批评史上,大概在公元前5世纪到前4世纪,希腊人开始调查荷马的起源,着手研究有关荷马的文献。其实,希腊人对荷马也知之甚少,差不多和近代的读者一样,都觉得荷马是个神话和传说中的人物。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假如仅从文献上来判断,他们知道有关荷马的史料比我们知道有关莎士比亚的要少得多。原因就在于,莎士比亚生活在有印刷机的时代,他或许都看到过他的作品被印成各种版本,就像近代的读者们所看到的一样。然而,很难相信,一个受过教育的雅典人在伯里克利时代没有看过任何版本的荷马诗歌的手抄稿,就能把荷马诗歌牢记在心。但是,他们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记忆,我们就无从得知了。大概在公元前6世纪,文学家、政治家的庇斯特拉图收集整理了荷马的诗歌,并采用今天我们所用的形式记载了下来。后来的学者就是根据这一版本而编纂了《荷马史诗》。而《荷马史诗》的原创作者是谁这个问题最早是由18世纪末的德国学者弗里德利克·沃尔夫提出来的,这一问题直到今天还在争论不休,没有得到最终解决。
上述这个问题,是研究这一领域的学者们所关注的。然而其中有两三个方面可以引发我们很大的兴趣。首先,我们所提到的诗,是起源于口头吟咏的某些歌谣样的东西。如果它的意思是“最初”的、“粗糙”的,那么不仅在原始社会,就连我们今天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也存在着这种形式。因为,荷马的诗歌,包括其中的神话机制,都不是幼稚的,而是像成年人一样成熟。就像但丁、弥尔顿、丁尼生或勃朗宁夫妇等诗人的诗歌一样。《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部伟大的作品所表现的高超的结构技巧,后代的诗歌没有一部能超越得了。尽管荷马是古代社会的人,他的诸神不再统治今天的天庭,虽然在后来的希腊人看来,荷马始终被过去神秘的迷雾所包裹,但这并不意味着近代的几个世纪里我们没有创造很多作品。荷马不是深埋在地底下的一件古董,他依然存活在人们心中,因为他所表达的思想,人们可以理解,他的作品人们可以欣赏,然而,他更是一个超级故事大家。荷马以其高超的艺术造诣在文学史上赢得了不朽的地位。
我们或许不该在这个事实上谈论太多,但这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荷马的诗歌朗朗上口,听起来是那么的动听悦耳、和谐迷人,是那些吟游诗人最喜欢反复吟唱的。但这还不是荷马诗歌美丽音律的全部魅力所在,实际上对于后代的诗歌来说,这是相当有魅力的。甚至,今天的诗人们在考虑他们已经出版了的作品时,也是这样做的。真正的诗人创作诗歌的同时也是在用耳朵写作,他在听自己吟诵了什么。然而在文学的记录和保存方面,这种创作形式就有所改变。但创作散文、诗歌的时候,在丰富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感觉上还是没有必要改变的。根据华兹华斯的邻居们说,他经常一边在乡村小路上徘徊,一边低声吟诵着自己诗篇。丁尼生在他的作品面向观众之前,喜欢向他的朋友们朗诵。每一个诗人,不管是自惭形秽的,还是声名远播的,在创作诗歌的时候,都会反复吟诵自己的诗歌。因此,荷马的诗歌被反复地吟唱,就像演奏七弦琴一样,启发了我们。因此,这其中的意义,并不像吉卜林主观想象的那样,而在他模仿荷马反复吟唱自己的诗歌中。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荷马可以被称为“近代”诗人,他就好像是一两天前还生活在我们生活中的人物一样,而他短暂的一生作为人类的一部分被记载到了文学中。这也算是对两个与文学真正相关的传记问题的回答,即,首先这个传记到底是谁写的;第二,传记是怎样与我们发生联系的。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管这个人是否叫荷马,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天才,创造了或者根据材料创造改编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两篇结构谨严,风格上一脉相承的宏大诗篇?因为它们的结构紧密,风格上一脉相承,所以即使最挑剔的批评家都无法从中挑出一个小毛病。对有关荷马的一切问题,马修·阿诺德在他的《论荷马的翻译》一文中,已经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案。后来的学者在阿诺德的几个观点上做了些修正,尽管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修正是否正确,但我还是相信他们的所为。而阿诺德也要求人们来修正他的观点,尽管他武断的态度,不过那也是一种罩在敏感、爱刨根追底之心上面脆弱的外壳。尽管人们认为读懂《荷马史诗》最好的途径就是直接读原著(其实对我们而言也是翻译本),这样才能避开翻译者的干扰。但我还是觉得,读懂《荷马史诗》的最好办法还是读阿诺德的论文。这对英语读者来说有两种好处,一个就是有关荷马的介绍;第二个就是这篇文章本身也是散文中的精品名篇。
让我们直接进入到《荷马史诗》中来,《伊利亚特》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它描述的是希腊人攻打特洛伊的情景,这个攻城只花了几天的时间,但是荷马在叙述中穿插、回顾了此前持续9年的战争,以及引发战争的原因。实际上,希腊的大部分神话也都是取材于此。这本书的直接线索是阿喀琉斯的愤怒,他是希腊军队中最勇猛的战士。他对他的统帅阿伽门侬非常恼怒,因为阿伽门侬把他俘虏的女奴全部占为己有,因此,他退出战场,使得希腊联军连连失利。但是当他的心腹好友帕特罗克勒斯被杀后,他为了给死去的朋友报仇,怀着悲愤交加的心情回到了战场,杀死了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
上面介绍的仅是《伊利亚特》的故事梗概。如果要对该诗有较深的印象,领略它四射的魅力和阳刚之美(它美得像金色的英雄一样),我们不需要希腊的学者就能轻松达到这个目的。因为我们非常幸运地拥有许多精通希腊语的英国学者,像马修·阿诺德,就是比较著名的一位。他不仅对希腊语精通,而且他还是个诗人和批评家,发现了很多在大家公认最好的英译本中存在的错误。乔治·查普曼,他与莎士比亚是同时代的人,他以十四行诗的形式翻译的,没有完全按照原著逐字逐句翻译,而是在翻译的过程中加进了自己的理解,加进了自己的创作,这不但没有改变原著的思想,反而使原著看起来更生动,更富有诗的韵味。难怪200年后,它激发了青年诗人济慈的灵感,写出了优美的《初读查普曼译荷马诗》短诗,从中我们选了两句作为放在了我们这章的开头。我们从查普曼在自己译文中的前言中可以看到,他对荷马的热情:“在所有的各种各样的书中,《荷马史诗》是最棒的!”
在查普曼之后的100年,亚历山大·蒲伯出版了他著名的《荷马史诗》英译本,这个译本立即获得了好评,直到今天,他的英译本仍然是最受欢迎的译本。学者本特利对他的评价是:“这是一本好诗,蒲伯先生,但是你不应该把它称作荷马史诗。”也许,这个评价是正确的。也许是蒲伯的诗句韵律简洁有力,绚丽夺目,已不完全是荷马那种行云流水般的六韵部诗行。但是蒲伯的英译本确实是一本好诗,至少,对我们而言是好诗,对18世纪的读者来说也是好诗。我建议那些对希腊语不怎么精通的人读读利夫、兰和麦尔斯译的散文文体的《伊利亚特》,这些译本都是用简明的英语写成的,音韵独特,通俗易懂,它们保存了原诗的精华,读起来就像在读世界上第一流的小说一样。如果有人认为这本散文体的《伊利亚特》是部历史传奇的话,那么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歪曲事实的评价。
《奥德赛》和《伊利亚特》有着紧密的联系,这两部史诗相近的部分都是围绕诸神和英雄而展开的。而其他的部分有的在叙事性的篇章中。《奥德赛》和《伊利亚特》在表现形式上是很相近的,假如它们不是出自同一个天才之手,或者不是出于同一个民族天才的构想,那么它们就不会如此相似。《奥德赛》描写的是希腊联军和特洛伊战争的最后结局,主要描述了希腊联军用木马计攻占特洛伊后,希腊军首领之一的奥德修斯的冒险经历。当奥德修斯及其随从还在千难万险的归途中的时候,他的妻子,珀涅罗珀,正被一群求婚者纠缠,他们威逼她改嫁,还欺负她年幼的儿子,忒勒马科斯。而珀涅罗珀始终坚持信仰,保持对丈夫的贞洁,拒绝了无数的求婚者。最后,终于盼来了丈夫,全家团聚。而奥德修斯则设下计谋杀死了那些可恶的求婚者。
在世界文学史中,再没有比《奥德赛》更令人激动的史诗了,它最经典的情节甚至比《伊利亚特》还要紧凑、严密。《伊利亚特》描写的是一系列天上的故事和人间几近白刃战的格斗,而这和塔尔王骑士远征有些相似,也和近代的悬赏格斗类似,所以其中的内容早就为大家所熟悉了。而奥德修斯环绕世界,充满冒险的离奇经历则反映了原始初民的情感和他们积极的探险活动。史诗中表现更多的是,奥德修斯是个比阿喀琉斯还要光辉的英雄。尽管,以我们今天的道德标准去看史诗中的英雄,难免会偏离希腊精神,但如果我们一定要指责阿喀琉斯对联军的不忠,最后又打败了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奥德修斯大胜而归,结局相当完美。他机敏、坚忍。他的功绩是伟大的。他的遭遇惊中有险,扣人心弦,又环环相扣,趣味横生。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像他这样的光辉形象将会在文学作品中塑造的名人谱上永远保存。(www.xing528.com)
这种说法是对的,神话中的人物性格往往具有双面性。奥德修斯也许代表着太阳神,而珀涅罗珀则代表着等待太阳神回归的春天,太阳神回归后,与春天一起打败了肆虐的冬天(求婚者),也许,珀涅罗珀代表的是与太阳分离且等待太阳回归的月亮。如果我们深究有关神话的象征意味,来解释这个研究课题的话,那么它一定是很迷人的。但我们却很少接触,要想更深入地了解这方面的东西,读者们可以阅读J·G·弗雷泽的《金枝》,可以说他的译作是一条到达那个奇妙世界的美妙小径。假如我们只稍微了解荷马史诗的大致轮廓,没有深入探寻史诗的深意,我们仍然可以欣赏和体味其中离奇的冒险,优美的神话故事。我们也可以把奥德修斯当作崔斯坦和罗宾汉式的人物来欣赏。奥德修斯在后代的诗人那里是个很受欢迎的人物,在维吉尔那里,奥德修斯是个诡计多端的坏人,因为在维吉尔看来,英雄都是特洛伊的那些人。但丁的惊世之作是《地狱》,在它第二十六篇中描写了奥德修斯之死,其精彩程度被认为已超过了《荷马史诗》。丁尼生的《奥德修斯》同样是大家的上乘之作,也是他早期的最好的作品之一。
与《伊利亚特》一样,英语读者同样也是很幸运地读到了优美的英译本的《奥德赛》。查普曼用十音节联句翻译的《奥德赛》,情节扣人心弦,结构严谨,张弛有度,甚至比他翻译的《伊利亚特》还要好上一筹。蒲伯和他的合作者也出了一本生动易读的译本。然而,如果我们从精确、简单和纯粹的娱乐角度来阅读《奥德赛》的话,那我们极其幸运地遇到了乔治·赫伯特·帕尔默翻译的散文体的《奥德赛》。另外一个较好的译本是布启和安德鲁·兰翻译的。假如我很重视翻译的话(关于这个问题,在这本书的结尾传记中有更多的说明),那是因为只有通过翻译世界各个国家的各民族的优秀思想才能够得以流传。同样,翻译还是一门艺术,在翻译古典经典上,英国人有着高超娴熟的技巧。
围绕荷马这个名字和他辉煌的史诗,又有一组小诗,名叫《荷马赞歌》,有的是简短的序言,有的是对史诗的简单介绍,还有的是稍长一些的叙事诗。这些小诗的作者同样和伟大的《荷马诗史》的作者一样使人迷惑不解,但是在它们中间,也有不少格调高昂的诗篇。雪莱翻译的《献给雅典娜的赞歌》(有着保护神之称的雅典女神,被称为“城镇守护神”)的最初几行诗就很不错:
我用我真诚的心灵来歌颂你伟大的荣光。
雅典娜啊!你是野性、贞洁、聪慧的化身!
你是我们城邦和家园的守护神。
你把我们的家园从邪恶中拯救!
宇宙之神朱庇特把你带到我们身边,
你是如此的强大,你永远受人尊崇!
你全副武装,金光闪闪,神采奕奕!
赫西俄德,是一位同荷马差不多的神话般的诗人,他因《工作和时日》这首诗而著名,这是一首说教诗,目前只保存下来了八百行。他的另一首诗歌是《神谱》,大概有一千多行。讲的是与神有关的故事。然而,赫西俄德的诗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了。因此,关于他的生平故事我们知道的也很少,不比荷马的多。很多世纪以前,据说,他和荷马一样,在希腊被推崇,受尊敬。我们都很熟悉的伟大的罗马诗人——维吉尔,他就是从这位希腊导师那里吸取了很多养分。赫西俄德的《工作与时日》是关于劝告农民和水手的诗,对于我们来说,吸引力不大。他的《神谱》其壮丽宏大的场面与荷马的史诗相比,稍为逊色一些。赫西俄德和我们所提及的许多作家一样,都是文学史的一部分。但在浩瀚的、容量不断增长着的世界图书馆中,却不是那么重要。希腊还有几位创作史诗的诗人,他们的名字在一些文献中都有记载,但是他们的作品却失传了。不知道这是人类文化的损失,还是它们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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