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传奇：翦伯赞追求超凡神似

翦伯赞：“不求貌似求神似”

【人物索引】

翦伯赞（1898-1968） ，湖南桃源人，维吾尔族。 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 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重要尊基人之一，杰出的教育家。1916年，考入北京政法专门学校，后转入武昌商业专门学校。1924年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留学。1926年回国后，南下广东参加国民革命军。大革命失败后，在历史学家吕振羽等人影响下，开始用马克思主义观点潜心研究中国社会和历史问题。1937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在党的领导下，长期从事统一战线、理论宣传和史学研究工作，为我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贡献。从50年代初开始，翦伯赞即致力于史学建设。从1961年春开始，他兼任全国高等学校历史教材编审组组长，主编通用教材《中国史纲要》和《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资料》。

苦寻“救国救民”之道

辛亥革命的第二年，13岁的翦伯赞远离家乡，到常德读书。1916年夏，翦伯赞中学毕业。毕业后为了寻求“救国救民”之道，翦伯赞来到北京，考入了法政专门学校。可是在学校中，那些为帝国主义、资产阶级辩护的所谓政、法，使他大失所望。所以在法政专门学校学习一个月后，他愤然退学，后又考入武昌商业专门学校，希望能从这里学到点振兴实业的本领，以挽救国家、民族。

1920年夏，翦伯赞从武昌商业专门学校毕业后，回到常德教了四年中学。在这四年中，翦伯赞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点钱。1924年夏，凭借这些积蓄，翦伯赞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继续深造。可是，在美国那些所谓的宣扬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剥削有功、压迫有理的资产阶级经济学不仅不能为他提供“救国救民”之道，相反地却更加深了他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仇恨。于是，他又于1925年冬，毅然回国，次年春，到了当时的首都北京。

可是这时的北京，正是全国各种矛盾的中心。当时冯玉祥的国民军在这里赶走了奉系军阀张作霖。 日本帝国主义为支援奉军，派了两艘军舰侵入大沽口，被当地守军击退。 日寇老羞成怒，又勾结英、美等八个帝国主义国家，向段祺瑞政府提出了许多丧权辱国的无理要求。面对这一形势，1926年3月18日，北京人民和青年学生在共产党人李大钊的领导下集会抗议，并赴北洋军阀的政府国务院请愿。段祺瑞竟令卫队开枪，有47人被打死，150多人受伤。这也就是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翦伯赞也积极参加了这一斗争，在集会抗议过程中，他的帽子也被子弹打穿了。这一血的教训使翦伯赞明白了一个真理：军阀只会“祸国殃民”，不能“救国救民”，他的“实业救国”的思想就在这时候开始破灭了。在苦闷中，他看到自广州发出的时代曙光，于是决计南下。

1926年冬，翦伯赞参加了国民革命军。次年1月，他以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特派员身份奉命北上，动员山西督军阎锡山和归阎节制的绥远（今内蒙古）都统商震起义，响应北伐。4月、7月，蒋介石和汪精卫相继背叛革命，对共产党人和革命人民进行疯狂屠杀。翦伯赞这时正在归绥（今呼和浩特）。归顺了蒋介石的阎锡山电令商震逮捕翦伯赞。翦伯赞接受了商震的建议，即又经大同，“亡命上海”。

大革命失败以后，为了批判反动谬论，阐明当时中国社会的性质，探索中国社会的发展过程，以明确革命方向，在共产党领导和影响下的革命知识分子与反动知识分子展开了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和社会历史问题的论战。翦伯赞从1930年冬，就连续发表文章，勇敢地参加了这一战斗。“九·一八”事变后， 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我国东北三省，面对这种情况，翦伯赞又愤怒地写出了《最近之世界资本主义经济》一书和《世界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中日本帝国主义者的暴行》等文章，从理论上和事实上揭露谴责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我国的滔天罪行，并指出了资本主义制度必然灭亡的命运。1934年至1937年初，他还陆续发表了《墨索里尼和洛森培的和平新论》《在红卐字旗下》等若干篇论文，揭露批判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希特勒的反动理论和侵略行径。1937年5月，翦伯赞被接纳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与毛泽东的“学术探讨”

翦伯赞在《群众、领袖与历史》一文中曾赞颂毛泽东是“伟大的历史人物”。1945年，当毛泽东自延安飞抵重庆谈判时，正在重庆工作的翦伯赞终于见到了他所颂扬的“伟大的历史人物”。由于翦伯赞的父亲与“党国元老”覃振是同学，而翦伯赞本人在1929年就已认识覃振，又与覃振是同乡，所以，当覃振宴请毛泽东时，他也在座作陪。翦伯赞过去又作过冯玉祥中国通史课的教师，所以当毛泽东与冯玉祥见面时，他有时候也在。他也曾应约到毛泽东在重庆的居处聚谈，并协助毛泽东和周恩来，对冯玉祥和覃振做了不少工作。

1957年3月13日晚上，毛泽东在中南海颐年堂约见了翦伯赞。因为当时毛泽东与党内其他领导人商议，决定开展一次整风运动，所以毛泽东特意问他：“你在高等学校担任系主任有些什么问题和意见？”翦伯赞说：“现在是重理轻文。”毛泽东说：“从我们的历史和现状来看，重理有道理，但轻文就不对了。”于是，翦伯赞回到北京大学，在主持历史系工作和担任副校长分管文科几个系的工作中，提出和采取了加强文科教学与科学研究的建议和措施。

有一次，翦伯赞在游泳场上见到毛泽东，便问道：“主席，您说中国周秦以来就进入封建社会，周，是西周还是东周？”“这个问题你们可以讨论嘛，”毛泽东笑着说，“不要受我的意见约束。我的意见也是一家之言嘛。”

翦伯赞对“左”的一套东西十分反感。当时历史研究中有一种“以论代史”的风气，光引马、恩、列、斯、毛的话，空讲理论，不讲史实。他有一次忍不住气愤地说：“写文章满篇都是引用马克思、列宁、毛主席的话，就是没有作者自己的话，那你这篇文章应当还给马克思，还给毛主席，怎么能算你张三李四写的？”

1965年11月，姚文元《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发表，翦伯赞读后大怒，说：“为什么要对吴晗同志那么粗暴？乱打棍子，乱扣帽子，这样搞，以后没有人敢写历史剧了！”随后，他又愤恨不平地说：“吴晗是我的老朋友，解放前他反蒋，他拥护党，拥护毛主席，连他都要整，所有进步的知识分子都会寒心。”

翦伯赞这样说，无疑是要受到批判的。果然，仅半年时间，“文化大革命”一开始，翦伯赞就被揪出批斗，说他写文章不引毛泽东的话，又说他为吴晗鸣冤叫屈，被戴上“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等许多帽子。(www.xing528.com)

促进团结，坚持不懈

1949年2月初，北平和平解放。翦伯赞进入北平后不久，就在吴晗的陪同下，主动到北大、清华、辅仁等校拜访了张奚若、邵循正、向达、俞平伯、余嘉锡等多位知名学者。1952年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后，新的北大历史系由原北大、清华、燕京三校历史系的部分教师合并组成，翦伯赞被任命为系主任。这三部分教师各有背景，门户之见很深，谁也不服谁。可是翦伯赞对各位教师均待之以礼，一视同仁，并无厚此薄彼之分。一年之后，门户之见消除，而且都走向了进步。翦伯赞为了改善青年教师和老年教师的关系，还首倡在教师之间建立导师制度，就是按专业对口，年轻教师拜老教师为导师，以加强对青年教师的培养，时称“对号入座”。他又提倡“尊师爱生”，建立“家人父子关系”，老教师要“传衣钵”。

翦伯赞也很重视历史系的课堂教学，他不仅关心师资队伍的建设，对大学生的培养也很关心。1954年以前，翦伯赞就积极倡导北大历史系编写各种讲义，然后印发给学生。在当时，这项工作不仅推动了教师的科学研究工作，而且也提高了课堂的教学质量。

1961年4月，全国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编选计划会议在北京召开，翦伯赞被选为历史教材编审组长。历史教材的编选计划很庞大，共分为基础课教材和参考教材两大部分。其中每部分又都有古今中外之分，共有30余种，近百册。而当时参与编写、翻译的专家教授多也多达数百人，翦伯赞不仅全面主持了编选工作，还主编《中国史纲要》中的数种，并自撰《秦汉史纲要》。虽然后来社会上的“批翦”运动还在继续，可是到1965年底，计划内教材大部照样分别由人民出版社和中华书局出版，印数巨大，迅速发向全国，受到广大师生的普遍欢迎。

此时全国的政治形势日益严峻，“极左思潮”浊浪排空。翦伯赞也预感到前景不妙，他料想新史学已有的成果可能会被摧毁，他本人也将遭灭顶之灾。这时适逢《新建设》杂志的编辑来访，他对来访者说：“我总希望史学界能在党的领导下团结起来，在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写出几部好的中国历史。而不要搞得剑拔弩张，以致不敢写文章。即使有错误，也要采取商量的态度，顶多说‘值得商榷’，用不着扣帽子。谁能百分之百地正确呢！”这实际上是翦伯赞对史学界最后的期盼，也是最后的呼吁。

洁白如雪的灵魂

1968年10月，毛主席在中共举行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指示，要解放翦伯赞同志，要关心他的生活，安排他的工作。这实际是毛主席在号召迅速落实党的干部政策和知识分子政策。讲话也很快传达给翦伯赞，并把他们老夫妇从蒋家胡同搬到燕南园居住，生活有所安排。翦伯赞非常感动，连夜给毛主席写了感谢信。

可是没过一周，致命之祸降临到翦伯赞的头上。以林彪为首的“四人帮”背着毛主席和周总理，以继续调查刘少奇1936年的“阴谋”为名，对翦伯赞进行调查。1968年12月4日，刘少奇专案组的副组长，一个叫巫中的军人带着几名副手，气势汹汹地直奔燕南园。巫中向翦伯赞诬陷开始于1935年的国共南京谈判是刘少奇叛卖共产党的活动。翦所讲述了事实真相，巫中予以否认，并说：“这个罪行党中央已经查明，判定刘为叛徒、内奸、工贼。不久将在‘九大’公布。你只要就这件事写一份材料。加以证明，再签上字，就没你的事了。”翦伯赞再次否认那次谈判刘少奇有阴谋活动。最后，巫中说：“只给你三天的机会。三天后我再来。”

12月18日下午，巫中又带着一群人来到燕南园，对翦伯赞审讯了近两个小时，可翦伯赞始终都拒绝作出违反事实的交代。这时，巫中猛地从腰中拔出手枪，往桌上一拍，说：“今天你要不老实交代，老子就枪毙了你！”翦伯赞还是闭口不语。

见状，巫中冲到跟前，把手枪顶在翦伯赞的鼻孔底下，大吼：“快说，不说马上就枪毙你！”

革命一辈子的翦伯赞，从未经受过如此恐怖的革命。他却依旧回答：“我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

为了继续恐吓他，巫中拿出笔记本写了几个字，交给同来的人（所写内容是叫他们先回家吃饭，再开车来接自己）。让翦伯赞误以为是叫人来实行拘捕。即使如此，在巫中独留的时刻，他依然拒绝交代。

尽管巫中空手而归，翦伯赞却已有轻生之念。他大惑不解的是：毛泽东说要给他出路，事实上的生路又在何方？原来都是假的、虚的、空的！绝望之心，生出决绝之念。

第二天，人们发现翦伯赞夫妇服用过量“速可眠”，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