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演说家西赛罗在《演说家》中这样说:“嘲弄你同伙的错误,借助夸张和讽刺,假装天真,揭露对手的愚蠢,这些都是逗笑的极好方法。为了逗笑,可以使用对比句,如:‘先生们,这个人什么都不缺……除了财富和美德。’”既然说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又缺财富和美德?这种方法是以自相矛盾为特点的。
讲话不能自相矛盾,这是逻辑思维的得以顺利进行的起码条件,自相矛盾是智力上低能的表现;可是逻辑上的自相矛盾,却可能产生幽默的趣味,而幽默趣味恰恰从逻辑上不通的地方开始。这是因为这不通的逻辑作为一种结果引起了我们的震惊,推动我们去想象它的原因,而这原因往往是十分有趣味的。
一对新婚夫妇争吵,妻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要跟你吹了。我要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去母亲那里。”
“很好,我亲爱的,车费在这里。”丈夫说。
她接过钱数起来,突然说:“我回来的路费怎么办?”
既然是宣告要吹,不言而喻的就是不再回来了。可是又问回来的路费怎么办,说明还想回来。二者自相矛盾。自相矛盾对于表述一个理性的决定来说是失败的,对于表达夫妻间的微妙的情感来说却是十分成功的:不管口头上说得多么决绝,可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不由自主要回来。妙就妙在她虽不愿讲出来。但仍然由自相矛盾泄露了出来。而且这并不是虚假,而是很真诚的。如果矛盾而不真诚就没有什么幽默可言了。有一个“幽默故事”说一个医生得病,自知快死了。他在床上大叫:“若有那个高明的医生能把我救活,我送家传的长生丹给他,让他吃了,长命百岁。”
这不是幽默,而是欺骗。幽默是真诚的,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自相矛盾来,幽默是受内心情感的驱使,不可控制地表现出来的。而这里的医生却是十足的虚伪。幽默的自相矛盾和情感的真诚是相辅相成的。情感的特点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而这个医生却有十分清醒的头脑。当然,如果这位医生并不是认真这样说的,他是故作蠢言,而引人发笑的,那也许有幽默感,但是要有一个前提,那就说话者和听话者都要明知其荒唐。可这里并没有这样的前提。
自相矛盾是一种天真的错误,天真以真诚和不加掩饰为特点,真诚的、不加掩饰的错误成为可爱的可羡慕的错误。
自相矛盾的幽默就其功能来分,有两类。一是讽喻他人的,一是自我暴露性的。
自我暴露性的往往有故作蠢言自我调侃的特点,纯属调笑,用处在于融洽人际关系。
例如:丈夫装病,妻子伏在床边说:你一定不能死,我偌大一个衣橱里,连一件黑衣服也没有。
又如:好奇的邻居说:“我听见你屋子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妻子:“胡说!我先生和我吵了一声,我开枪杀死了他。”(www.xing528.com)
这种幽默是戏谑性的,其所以幽默,是因为所说的严重后果在交谈双方看来都是不可能的。在人际交往中有这样一种规律,越是生疏的人,越是彬彬有礼,而越是关系亲昵,越是可以开可怕的玩笑,而可怕的严重的词语,由于是自相矛盾的,玄虚的,因而变得不是可怕的,而是可笑的。
我国古代有个笑话说:一人被妻殴打,无奈钻入床下。其妻喝令:“出来!”其人曰:“大丈夫说不出去就不出去。”
这种自相矛盾,俗话所说表面上气壮如牛,实际上胆小如鼠。最精彩的是以大丈夫的坚决性做出怕老婆的勾当。
自我暴露性的幽默很简洁,不一定要有人物关系的悬念和对转,有时以独白的形式出现。如:“我发现了永葆青春的秘诀——谎报年龄。”有时则以格言的形式出现:“我愁得假发都白了。”“城市是几百万人呆在一起感到寂寞地方”,“高尔夫球——耽误了一次美妙散步的玩意”。不过喜剧性效果往往以有人物关系对转的为强。如:
父与子在一起劈柴,父亲不慎伤了儿子的手,儿子破口大骂:“老乌龟,你瞎了眼啦!”孙子在一旁大为不平,挺身大骂:“贼种,父亲是随便骂得的吗。”反对父亲的孙子,不但直接骂了自己的父亲,还骂了自己父亲的父亲(“贼种”的“种”骂到祖父身上)。
自相矛盾的幽默,除了自我暴露一类以外,也有带攻击型的,其特点把矛盾的不相容性以夸张的形式突出出来,以显示其荒谬性,来批评某种对象。
司马迁在他的《史记·滑稽列传》中记载中国古代的几个幽默大师的故事。
有一次楚庄王的爱马死了,想以大夫的规格安葬。左右认为不可,楚庄王说,谁敢再不同意,处以死罪。于是没有人再敢说话。这时著名的优孟赶来。一进门就大哭,说:“马是大王的爱物,以大夫礼葬之怎么行,应该以人君之礼葬之。”接着指出了葬马的种种排场,并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各国诸侯知道大王贱人而贵马。优孟表面上是十分顺着庄王的意思甚至痛惜失马的程度还大大超过了庄王自己,然而实际上却明明在批评庄王“贵马贱人”。庄王从中悟出了奥妙,于是把马肉拿来割而食之。
秦始皇并吞六国以前意欲扩大御园,多养珍禽异兽,当时另一个叫优旃的来了说:“好,这个主意好得很,多养珍禽异兽,敌人就不敢来了,如果敢来就放麋鹿用角把他们顶回去。”这种表面上的顺从和实质上的反对意味,启发了秦始皇使他收回了成命。
这种顺其所好攻其所蔽的幽默,以其比较婉曲的形式,既能取悦主人,又保护了自己,古代把它叫做“滑稽”,在今天看来是属于带有攻击性锋芒的幽默,属于硬性幽默之列。
这种自相矛盾的幽默,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把对方的前提接过来夸而张之,使之显得荒谬,就这一点而言与导致荒谬的方法有共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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