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有三种,一是理趣,二是情趣,三是情理交错之趣,智力游戏之属于情理交错之趣——
纯粹的智力,深刻的理性分析和周密的论证,只能使人惊叹其聪明才智,而不能使人产生谐趣。在一般情况下,严密的自然科学和抽象的哲学使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智力测验则稍好,因其有许多感性色彩,加之有些特殊的意外,使已经习惯的模式化的心理预期落空,因而便有些趣味。
总的说来趣味有三种,一种是纯粹诉诸理性的,叫做理趣。一个数学天分很高的中学生可以觉得数学很有趣味,一个沉湎于抽象思辨的哲学家可觉得康德那天书一样的哲学著作有趣味。但是抽象的理性趣味不是自发的,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不能直接进入这个境界,因而是很不普及的。第二种叫情趣,直接诉诸感官欣赏的,它的对象是文艺作品,如绘画、音乐、文学等等都是通过感官通向感情的,由情而生趣。情有其自发性,不必经过特殊训练也能参与欣赏,这种趣味很普及的。第三种把抽象的推理和感情的共鸣结合起来的,虽具感性,但非艺术审美;虽属抽象推理,但与具体感情结合,智力游戏属于此类,既有理性的必然性严密性,又具情感的自由和虚幻。
智力游戏的幽默中,其内部成分往往不尽平衡,有时理性的严密推断多于情趣的自由想象;如:
老师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人每日早起游泳,必横渡三次大河而后回。有个学生说:“这不可能!”
老师问,“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他三次横渡大河,怎么穿衣服呢?难道他光着身子在江那边过夜吗?”
这自然有理,也有趣,然而有理胜于有趣,因为有理得出乎意外,使固有模式化了的心理期待落了空,才有趣。这种趣味纯属理趣,亦即由于推理的严密,意外地发现了对方的漏洞而有趣。
理趣之趣比较有限,由于它毕竟要求对方具有同样的推理能力和速度,不可能像情趣那样一望而知,一目了然。
由于情感是自发的,所以情趣可与一切感觉能力正常的人沟通。由于情感与感觉之间变化万千的关系,它的趣味不但易于感受而且由于富于想象的自由,因而也丰富多彩。
清朝的《新刊笑林广记》卷十三中一则《圆谎》:
有人惯会说谎,他的仆人常代他圆谎。一日此人吹牛:“我家一井,昨天被大风吹往隔壁去了。”仆人替他打圆场说:“确有其事,因为我家主人的井,贴近邻家篱笆,昨晚风大,把篱笆吹到井这边来了,井自然好象飞到邻家去了。”一天,此人又吹牛:“有人射下一头雁,头上顶着一碗粉汤。”仆人又替他打圆场:“确有其事,我主人在天井内吃粉汤,忽然有一头雁掉下来,雁头正跌在碗内,岂不是雁头顶着粉汤。”一天,这家伙又吹牛:“我家有顶蚊帐,能把天地遮得密密的,一点空隙也没有。”仆人皱眉道:“你扯这漫天大谎,叫我如何遮掩得来?”
这个故事中的仆人好象是在认真的推理,来弥补主人漏洞,一直补到无法再补为止。其实,就是他好象补得很成功的地方,也不是真正的严密的推理,而是一种歪理,具有明显的偷换概念,强词夺理的性质。如果他的那些圆谎的道理能够站住脚,那么最后一个谎就很容易圆过去。不管多小的蚊帐,只要挂起来,人往里一钻天地自然会被遮得密密的,一点空隙也没有。这说明故事的趣味完全不在客观的推理之趣,而在于主观的情感自由之趣。当他想圆谎时,他连最难圆的谎都能圆,当他不想圆时,最好圆的他也不圆。这里圆谎不是以客观的充足理由为据,而是以主观不稳定的错觉为据。
这种幽默的情趣就完全淹没了理趣了。
情趣与理趣是两种不同的趣味,在一般情况下,情趣在程度上强于理趣,但是也不尽然,只要推理组织得异常别致,也可能有很强烈的趣味。
有一则罗马尼亚的笑话正是以理趣横生见长的。
火车进入隧道,车厢里一片黑暗,只听得一声亲吻,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车开出隧道后,车厢里四个素不相识的人都没有吱声,唯有德国军官眼圈发青。(www.xing528.com)
老太婆想:“这个姑娘人美,心灵更美。”
姑娘想:“真奇怪,这个德国人宁愿亲老太婆,却没有亲我。”
德国人想:“罗马尼亚人真狡猾,他偷着亲嘴,我暗中挨打。”
罗马尼亚人想:“我最聪明,我吻自己的手臂,又打了德国人一个耳光,没人发现。”
三个都按常规推理都有不同的漏洞,这一点直到第四人的内心独白出现时读者才恍然大悟。前面一连三个不同的推理,读者起初都看不出漏洞,读到最后一个时才发现全都错了。如果光有一个错误的推理,被下一个纠正,就不会有这么浓烈的理趣了。错误推理的连续导致了理趣的递增。
理趣虽较情趣为弱,但在高明的幽默家手中,则以叠加形式以增强其效果。
美国出版的《笑料百科》中有这样的例子:
甲乙两人在酒吧间喝酒,甲说:“咱们打一百元的赌,如果我能用牙齿咬自己的左眼,就算我赢。”
乙认为不可能,于是欣然同意。等双方都拿出赌注以后,甲便将自己左眼窝当中的玻璃假眼珠挖出来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乙输掉一百元。
甲又说:“朋友,别急,现在我给你捞回一百元的机会,咱们再打一次赌,如果我不能咬自己的右眼,就算我输。”
乙心想,你总不会长两只假眼吧,他狠下心,又下了一百元的赌注。
谁能料到,甲摘下假牙,用手把它移近右眼。如果不是乙第二次上当,智力游戏趣味不会有这样强,两个链锁结构等于把效果自乘了两次。不过智力游戏毕竟受智性局限,其效果很难达到纯粹情感性的幽默那样的境界。
世界上没有绝对优越的方法,也没有绝对局限的办法,关键在于灵活应用,所谓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在聪明的人手中死方法可变活,在呆瓜手中活方法变成死的。
方法变化多端,全在曲尽其妙,大体则有,定体则无,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若无临变制机之巧,则百法而无一用,有法而成累赘,不如无法。若有七窍玲珑之智,则无法也能生法,一法能化万法也,即所谓无法之法是为至法。
此五十法者,不过举例,但期智者活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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