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规模的影响因素及其后果分析

前面我们讨论了企业从哪里开始，以及如何进行运作，下面再讨论一下企业在哪里结束。这个问题是与产品走向市场、迂回生产、企业规模等一系列问题相关联的，现在我们把这些议题综合起来予以讨论。

企业既然进入了生产过程，它也就面临着新的选择。它可以选择在原定的产成品生产出来的时候便终结生产，把产品推向市场，回笼资金，然后再投资他处，或者展开新的循环。由于这些产品可能会被其他企业所采购，再把它用于其他产品的生产，所以，该企业自己也可以改变初衷，延伸它的生产链条，不以该产品而以运用该产品所生产出来的产品为最终产品。又因为生产该产品一般总是需要进行一些迂回，它也可以把迂回的程度加大，向产品链的上游延伸，从而扩大企业自身的规模。由此导致的另一个后果是，企业可以把它的某些半成品或中间产品予以销售。当某种中间产品被全部售出时，意味着从此以下的生产被放弃，企业的重心向上转移；而当只售出部分中间产品时，意味着企业推向市场的产品品种增加，围绕企业的投入产出关系更加复杂了。机器设备就是这样的一种“中间产品”。在上一节探讨企业的设立时，我们没有提及机器设备的来源。用于生产其他产品的机器、设备以及其他资本品（或者“生产资料”），可以视为企业由于资本数量、生产时间等方面的约束以致无法坚持到生产链条的最后环节（也即消费品的产出）而造成的，企业不得不在生产的“中途”出卖半成品，由此逐渐形成了要素市场。

影响企业规模的因素很多。根据我们对于世界多样性的算法式的理解，可以推知，这些因素必定是我们所不能穷尽的。但是，另一方面，在比较具体的环境中，分析却是直观的和相对容易的。例如，企业的资产结构与管理的复杂程度显然影响着企业的规模。许多工业企业规模庞大，物质资产与员工的数量都很可观。但是，其中的大部分运作却是在遵循着工程师制订出来的颇为机械的流程。这类企业的管理任务其实并不那么艰巨。房地产企业动用庞大的资本，所以，按资本和销售额来衡量，它的规模通常很大。但是，建筑工程主要都是通过外包的方式完成的，所以，按人员数量而论，其规模则要比人们通常想象中的小得多，其内部的管理也比较简单。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投资银行与高科技企业的内部管理都是比较复杂的，尽管其中的某些企业按照销售收入来衡量是很小的，但它们都是卓越的组织。这类组织依赖于各类合约的订立和有效执行，因而其成长都与一国法治体系的发育程度有紧密的联系。倘若法治体系发育水平低，这类企业就不容易成长壮大。

内部通信的便利程度显然影响着企业的规模。要是没有视频会议、电子邮件、电话等通信手段，巨型跨国企业就难以存在。这类通信手段也有利于把最高层的意图直接传达给普通员工，以及使最高层了解普通员工的想法。这就防止了在企业规模扩张的时候中间管理层发生过度的膨胀，以致过度地扭曲了内部信息的交流。实际上，影响企业规模的因素是相当多样化的，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进行实际观察，而避免过早地构造简单化的理论模型。例如，财富比较平均的社会，由于大老板比较少，因而可以推测，其中企业的规模可能就会比较小。在国民的忠诚度与纪律性较高的国家里，企业则容易做大；然后，这些忠诚的员工会从企业的大规模及其长期稳定发展中获益。所以，“忠诚”是具有经济价值的“算法”。另一个例子是，兄弟较多的家族，比较容易兴旺发达，古今中外莫不如此。教育不仅赋予人们普通的知识，也培养了（作为另一种知识型态的）遇事凭理性讲道理的品格，这必然有利于形成团队。团队还可以因为非常偶然的原因而形成或分解。例如，钢铁厂内部通常需要设立专门向高炉内供应氧气的车间，可是，氧气的低成本生产是一个具有较高技巧的作业。假如这个车间恰巧聘请了一位掌握此项技术的工程师，则该车间就可以顺利建立；否则，企业也就不得不转向外部寻求氧气供应了。(www.xing528.com)

企业内部的力量与外部的力量进行相互作用。由于每种力量的影响力都是有限的，它们之间就会形成一种权衡、比较、抵消和补充的关系。企业的规模及其行为都应当通过分析在这种具体环境中各种力量的相互作用情况而得到说明。算法理论把思想与人际关系都实体化了，这就大大加剧了企业的个性化特征。过去，在主流框架下，分析者的眼中只有物理对象，以及若干约定俗成的概念框架，却非要用这点儿简陋的工具来解释像“组织的规模”等真实世界中的真实现象，也就必然导致困难重重。这就好比要解释岩石的性状、植物的形态，如果不去考察对象所赖以存在的环境，不去识别其中的种种具体情况，怎么能够做得到呢？“算法原理”就是告诉我们，坐在屋子里进行空想是不行的，真实现象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地得到解释。经济理论的框架必须首先搭建出时空结构，然后，携带着框架本身所赋予的基本工具，经济学者们必须走入这个时空结构，去观察和分析每一个真实的场景。

每个企业的独特性与每个场景的复杂性并不意味着现实生活是随机的和混乱的。我们必须认为，处于特定情境中的企业，究竟应当如何行为，企业规模应当多大，买什么产品，卖什么产品，什么时候关起门来进行生产，什么时候打开大门做生意，都是大有讲究的。如果不能正确处理其中的经济关系，就会遭受损失。经济理论就是用来阐释这些关系的。合格的经济理论，应当首先使当事人在实际生活中所面临的每一个问题、每一种因素以及当事人的每一种念头（及其元素）都取得“合法的”理论地位，尽管这并不意味着，借助于某种具体理论或模型中所识别出来的种种“实体”，以及分析者为之所设定的种种关系，就完全可以组合和模拟出真实的场景。具体经济理论通常无法“决定出”真实的现象，因为特定的现象通常尤其受到当事人意志的影响，而当事人的意志是难以完全预见到的。比如，通过计算，我们认为当事人应该拆解他的企业，使之规模变小，但作为当事人的老板有可能并不这样做，他甚至宁愿为此而承受经济损失。他的动机、他就此所打的各种算盘是理论家们所不可能穷尽的。然而，另一方面，这并不能表明经济学无用，不能就此断言我们正在采用自然主义的手法来对现实进行“白描”。假如当事人了解了理论者们对于企业规模所作的分析，也许他将受到启发，他的视野更加开阔了，他的观念与决策模式都将会发生改变，他将变得更加睿智。至少，他可能将会乐于受到这种影响。这就是经济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的微妙意义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