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区分流量与存量？

前文我们已经论及，诸如收入、支出、利润之类的概念，严格说来，其实都不是新古典的。新古典思想的核心是把世界视为由所有力量所共同决定的一种平衡状态，而收入之类的概念却是与流动、运动和变化有关的。而且，这些概念着重强调了相对运动，即在一些事物（作为背景）不动的情况下另一些事物（作为“前台的演员”以及注意力的焦点）却在动。在新古典的环境中，当一切事物（通过不占用时间的“思想过程”与“人际互动过程”）机械地、即时地、紧密地联结为一个体系的时候，其实很难设想相对运动，所有的对象都是“同时起舞，共同进退”的。

收入之类的概念其实是与观察世界的另一类思想体系相联系的。这类思想体系把世界视为流动的，它由形形色色的各种“流”所组成。这些“流”要么是单向的，要么是循环的；要么存在于一时，要么则长期运动不止；要么是忽大忽小、起伏不定的，要么则是发展的和扩张的。这些“流”之间要么是相互独立的，要么则是相互作用的；要么相互加强，要么相互抵消。我们可以通过把这些“流”与其所在的背景相比较来识别它们，也可以通过把不同性质与不同运动姿态的“流”相互比较从而区分它们，更可以在“流”的相互作用中来区分彼此。我们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运用多种指标来定义、描述和衡量这些“流”；在此基础上，就可以连续地、永不停息地讲述它们运动、变化和发展的故事。

如前所述，一种关于运动的理论中必然包含着静止，因为静止是运动的一种特殊形态。当事物静止时，它以确定不变的形态出现在我们眼前，并且在时间上延续着。在经济学中，我们谓之“存量”。一种关于流量的适当理论必然是包含着存量的，必然同时是关于存量和流量的统一理论。我们说某物在“动”，必定是在说某种“存量”在动；“动”是这个存量所做的动作。没有这个主语，也就无所谓“动”了。反过来，运动则改变（或者生成）着存量，使之吐故纳新。假如运动没有改变（或者生成）任何存量，运动也就是无意义的，也就等于未曾发生过。

“流量－存量”“运动－静止”“主体－行为”都是一些概念对，其中的各个概念各自指称或描述了对象世界的某个部分或某些方面。这些概念联合起来，成为我们刻画世界的概念体系。这就好比照相，因为相机的视野和焦距都有限制，拍摄者往往会拍摄对象场景的某个部分，从而形成一组照片。阅读者通过阅览这一幅幅照片，来对实际场景有一个概括的了解。(www.xing528.com)

可是，有一种想法，却试图在流量与存量之间建立完美的联系，而拒斥这种二元共生状况的存在。这种努力的结果是企图用其中的一个来完全化解另一个。当谈论存量的时候，它们采取了某些手段，致使流量最终完全灭失；而当谈论流量的时候，存量又被完全消解在其中了。这实在是一种一经指出就显得十分明确的意图。而这种意图一旦公开，它也就不驳自倒了，因为它首先暴露出来的是当事人的慵懒，以及出于懒惰而产生的一厢情愿的幻觉。并没有人告诉我们流量与存量可以如此完美地统一起来，更没有人向我们保证过这一点，我们凭什么这样来假设呢？读者们必定已经知道，笔者在此所指的是新古典理论。在一般均衡模型中，在诸如“资本与利息之间的关系”中，在“新古典的资本理论”中，无处不体现着这样的做法，无处不透露着这样的意图。

这就涉及到我们在同时面对流量与存量问题时所应持有的基本态度。客观世界同时以“流量”与“存量”两种基本形态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首先需要理解到，这种“呈现”既是客观世界本身的固有性质的反映，同时也是人脑特定思维方式的反映。这种“呈现”是由这两方面的条件共同作用而形成的。这种理解将必然把我们导向一种看法，即作为串行处理方式（也即“纵向分步处理方式”）的一种预备，“流量”与“存量”的划分“在客观上”不能视为一种完美的安排，它很可能包含着迫不得已的成分在内。其次，我们所定义的流量与我们所定义的存量之间既然是相互依存的，它们也就是原初的、最为基本的概念，因此不能指望其中的一个可以被另一个所完全解释、化约或替代，它们之间可能（事实上也是如此）包含着矛盾与冲突。某种完善的关系也许会被发现（或者被构建），但它们一般来说只能是局部的。这种态度是一种应有的算法式的态度，它不仅针对流量与存量，而且应当针对所有的对象、存在或者概念。总之，要用两句或者很多句才能讲完的话，我们不能生硬地要求用一句来讲完。我们需要对这种多元的局面抱有足够的耐心，容忍一切的不完美与无可奈何，坦然地面对我们认识能力的局限性，并且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要是过于急躁，不但无助于担当科学的使命，反而会犯类似于新古典经济学那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