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优化传统反垄断分析工具？

在传统的反垄断分析框架下,准确地定义相关市场是第一步要做的工作。在定义相关市场时,经常使用的是假定垄断者测试(hypothetical monopolist test,SSNIP),这也是最为常用的反垄断分析工具。SSNIP测试的逻辑在于找到一个最小的产品组合。该测试一般考虑一定时间内(一般是一年)较小幅度的涨价(一般是5%),分析用户是否会转向替代品。如果用户转向了替代品,该涨价无法赢利,那么就把该替代品加入相关市场中再次进行测试。这样的测试过程反复进行,直到假定的垄断者可以赢利,并且能维持住高于竞争性水平的定价,这些产品组合就构成了一个相关市场。对平台型企业的横向合并定义相关市场时,相应地也需要对SSNIP测试进行调整,需要考虑到其特有的双边市场特点(Argentesi&Ivaldi,2005)。

银行卡组织是一种典型的平台型企业,并且发展起步较早,因此对其如何做SSNIP测试已形成了一定的研究。Klein et al．(2006)建议当检验银行卡组织的市场势力时,需要检验卡组织收取的总价格,即由持卡人和商户支付的价格总和。Emch&Thompson(2006)建立了数理模型,认为当在做与银行卡组织有关的SSNIP测试时,不能直接将测试单独适用于交换费或者对两边用户的定价,而是应该对两边用户的定价之和适用SSNIP测试。不过,Emch&Thompson(2006)的模型是一种部分的均衡,其模型中商户对产品与服务的价格自始至终被假定是不变的,这可能是其存在的缺陷(White,2006)。并且,Emch&Thompson(2006)的模型也只能适用于与银行卡组织相关的案例。

SSNIP测试通常可以使用临界损失分析法(critical loss analysis)来具体操作。该方法首先计算出假定的垄断者价格上涨(5%或10%)后,为了使该涨价不至于无利可图的最大的销售量损失。接着计算价格上涨后实际的销售量损失。最后进行比较,如果实际损失更小,则价格上涨将是有利可图的,相关市场可以就此定义;而如果实际损失更大,则证明该产品组合还包括了其他产品,需要继续重复做该测试(Harris&Simons,1989;Harris&Veljanovski,2003;Katz&Shapiro,2003)。

如果直接将临界损失分析法应用于平台型企业的相关案例,可能会产生一些估计偏差。Evans&Noel(2008)提出了估计偏差(estimation bias)和勒纳偏差(Lerner bias)的概念。在短期内,一边用户会对定价的提升作出反应,但此时由交叉网络效应引起的进一步的用户需求调整还没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涨价对需求的影响将被低估,所定义的相关市场将较小。而如果是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由于另一边用户的需求也下降,这进一步降低了该边用户的需求,这样估计的涨价对需求的影响将较高,所定义的相关市场将较大。这两种偏差的方向是相反的,总的影响方向是不确定的。

因此,同样需要对临界损失分析法做出相应的调整,才能将其应用于平台型企业的反垄断分析。Evans&Noel(2008)对相关的计算方法尝试做出了改进。然而,Evans&Noel(2008)假定垄断者对一边用户提高定价,而另一边用户的价格固定,这可能会高估利润的损失,因为假定的垄断者可以通过合理地调整价格结构来降低损失(Filistrucchi et al．,2014)。Filistrucchi(2008)则假定垄断者可以在提高一边用户定价的同时合理地调整另一边用户的定价,即可以调整价格结构,以此来对相关的计算方法进行改进。当然,这将使其获得的计算公式过于复杂,对于数据的要求也将更高。另外,Filistrucchi(2008)对Evans&Noel(2008)关于短期、长期的划分有不同意见,认为这种划分只有理论上的意义,而不具备实际的操作价值。

使用SSNIP测试来界定相关市场的本质在于测量产品之间的替代性。但是,产品间的替代性是一个程度大小的问题,而是否将某产品纳入相关市场中,却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因此,使用SSNIP测试界定相关市场的反垄断分析方法,经常受到批评。近年来,有经济学家提出了不需要事先界定相关市场,直接测试企业横向合并后是否可能产生涨价行为的相关分析方法。(www.xing528.com)

Farrell&Shapiro(2010)提出了“向上定价压力测试法”(upward pricing pressure,UPP),该方法已经被2010年的美国新版《横向合并指南》(Horizontal Merger Guidelines)所吸收。该测试方法的逻辑在于,企业提高定价后,会有部分用户转移至另一家与其竞争的企业,这会限制企业涨价的能力。但是如果两家企业横向合并后,转移掉的用户仍然属于合并后的企业,这样企业的横向合并就更容易导致涨价。但是,企业的横向合并也会产生效率的提升,这会部分抵消掉涨价的压力。而UPP测试法对定价改变的这两种效应进行综合计算,以此来评估企业的横向合并是否可能导致价格上涨。

UPP测试也不能直接适用于平台型企业横向合并的案例,Affeldt et al．(2013)、Cosnita-Langlais et al．(2018)对此进行了改造。由于平台型企业连接了两边用户,因此改造后的UPP测试将对两边用户分别进行计算。在考虑两边用户的相互作用后,计算公式将包括更多的参数项。

UPP测试的优势在于不需要定义相关市场,这就可以避免平台型企业的相关市场难以准确界定的问题。但是,UPP测试本身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它测试的是企业横向合并后价格上涨的潜在动机,而并非实际的价格上涨。UPP测试忽略了市场中剩余的其他竞争对手对企业横向合并做出的反应,也没有考虑企业横向合并后对产品定位的重新调整。另外,尽管可以对UPP测试进行双边市场化的改造,但是其计算需要使用到的用户转移率需要通过对用户的调查获得,开展这样的调查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财力,可能是难以执行的。并且,在双边市场中,这样的调查将更加复杂,必须同时对两边用户进行调研,调查用户对另一边用户的参与度改变之后的影响。因此,调查结果将对调查的设计高度敏感,进而可能影响到后续的计算结果。

尽管各种反垄断分析工具都不能直接适用于平台型企业的横向合并案例,对其进行双边市场化的调整后也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但是运用调整后的方法进行分析可以获得更加可靠的结论。Filistrucchi et al．(2012)分别运用传统的赫芬达尔指数(Hirschman-Herfindahl index,HHI)、考虑了双边市场特性的SSNIP测试、UPP测试,对荷兰报纸业进行了模拟合并的分析,结果发现经过合适的调整后的SSNIP测试、UPP测试可以发挥良好的作用,而未经调整的赫芬达尔指数分析可能会存在问题。因此,对传统的反垄断分析工具进行改进,考虑平台型企业的双边市场特性之后,这些分析工具依然可以发挥其作用。

国内部分学者也尝试对传统的反垄断分析工具进行改进,使其可以适用于平台型企业。例如曲创、刘重阳(2016)对勒纳指数进行了改造,并构建了新的衡量平台型企业市场势力的指标,新的指标可以排除平台型企业的特性对测度企业市场势力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