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哲学视角下的探讨

伦理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从人的道德、意志、情感与经济利益和物质生活的关系及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的关系问题等各个角度，对作为财富的物及其数量关系背后的现实的人以及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提供了社会规范、精神基础、价值理性。在伦理学视域中，财富概念与道德、情操、知识、素养联系在一起。早期的人们论及财富问题，往往不是从经济学的意义上来考察各种金、银、器物，而是从人性、道德、伦理的角度来揭示财富的本源及其存在的人文基础。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就强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经济学科曾经被认为是伦理学的一个分支。”^〔14〕伦理学对财富的考察直接地与对人的德性性状的考察，对人的文明社会进化状态关联在一起。在伦理学视域中的财富范畴实质上是指围绕人们的经济活动所展开的精神生活，其动态呈现就是人类社会文明的变迁。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把财富看作万恶之源，拥有财富的人不可能同时是有德行的人。他认为所有战争都是为了得到钱财而发动的，理想国如若走向衰败，它一定与财富积累有关。亚里士多德的财富思想突出表现出精神生活的视角和经济伦理的特点。他对财富的理解与其老师柏拉图有相似之处，主张获取财富必须合乎德性和自然，强调以道德来制约人们追求财富的欲望，以道德来规范人们追求财富的行为。在他看来，贫困是导致“争斗和恶行”的原因，财富是优良生活的一种善因，对财富的把握应合乎德性，保持中道。过犹不及，贪得无厌、过分地追求财富，导致欲望膨胀，损坏道德，就会“只知重视生活而不知何者才是优良生活的缘故”^〔15〕。因此，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财富的合法性存在必须有其道德基础和伦理认可。由此可见，早期人们对财富的关心应当被列于对心灵与肉体的关怀之后。

然而自从找到数学模型这一有效工具来分析经济问题之后，经济学便越来越脱离开伦理学的人文支撑而朝着用数学表达经济内容和统计定量的方向发展，并且致力于建立经济学的数理体系。对功利的追逐和对数学的极端应用，使它走上“黑板经济学”的歧途；漠视人文关怀和缺乏伦理道德的坚实基础，使它产生了“范式”危机。偏离了伦理基础的经济学，急切呼唤价值理性的人文关照；同时，现代经济学急需从伦理学乃至哲学中吸收大量的营养而被彻底地从“范式”危机中解救出来。正如经济学家沃尔什指出，“当代经济伦理问题的讨论，使得长久以来对任何道德概念进入经济学而设置的反锁着的大门被打开了”^〔16〕。这扇大门的打开对于经济学来说意味着人文精神和价值理性的回归，对于财富范畴的考察来说意味着从纯粹的物的坐标系重新回到人学范畴的坐标系中。

哲学视野中的财富范畴已经超越了经济学实证意义上的财富的“物”的意义，也超越了法学理论意义上财富的“产权”的意义，而是作为具体科学的理论基础，系统化的世界观、方法论与全部生活的完整性发生关系。财富就其广义而言是指人类在追求自身与自然、他人和社会之间的确定性关系的过程中，通过自身生命活动创造并积淀起来的、能够满足人类需求或要求的所有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成果的总和。这种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成果的总和既是人类活动的创造物，又构成人类生命活动得以进一步持续发展的条件。(www.xing528.com)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人类需求的不断发展，围绕着人的发展和适应于人的发展的要求，财富形态和财富生成机制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财富形态和财富生成机制，是对诸如情感意志、文化认知、艺术审美等人的本质力量的表征，同时财富形态和财富机制的转换过程也体现着人的存在方式的变迁轨迹。财富作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物质载体，折射出人与世界的关系，表征着人类朝着历史理性目标前进的能力和人类自身自由的节度。可以说，财富的创造关涉人类的文明，财富的涌动关涉人类的发展，财富的积累关涉人类的繁荣，对财富问题的哲学追问就是对人和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

因此，哲学对财富范畴的把握与对人性的剖析、伦理意义的关怀、社会进步的理解、文化（文明）的阐释进一步关联起来。如果说，经济学、法学对财富概念的解读是围绕人们的经济活动所展开的物质意义上的生活过程及其结果，那么，哲学对财富概念的解读便是从经济的现象界追问到人类社会存在论领域，对推动财富涌流的精神源泉、财富创造的机制体系、财富积累与社会的发展等等更深层次的问题进行全面反思，并实现对整个社会生活及经济生活自主自觉的把握，真正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明的活的灵魂”。

总的说来，通过从经济学、法学和哲学三个维度对财富范畴的比较解读，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作为哲学反思对象的财富范畴不是孤立的、静止的、预设的，而是在实践中联系的、动态的、生成的；财富并不是外在于人的客观存在，而是在人与自然、人与人所形成的社会系统中具体的历史的存在。它随着人类历史实践活动的变化而变化，随着人类不同的经济交往形式和商品交换程度的发展而发展。它关涉社会系统的方方面面，与人的社会行为和精神活动相关联。财富是生活的影子，随着生活向未来的展开而展开，从这个意义上说，财富是不断生成的社会历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