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奔腾，壮丽乾坤

沿着新建成的沿黄公路前行，公路似黑色明珠闪烁于山峦峭壁，在错落有致的林木与岩石间穿行。发源于雪域高原，跌落在三级阶梯，纵行在华北平原，汇流在渤海之滨的黄河，穿越雪域高原扎陵、鄂陵湖银光碧波，流经青海贵德清清如许，北上宁夏川温婉从容，蜿蜒河套丰饶富庶，途经秦晋尽收山高水长、天朗地阔的恢宏大势，尽显朗朗乾坤的风云气象，天上之水、奔流咆哮，壮丽山河、辉煌神州……

黄河流入陕西是在北与内蒙古准格尔旗、伊金霍洛旗接壤，东隔黄河与河曲、保德相望的府谷县墙头乡黄河右岸的陕蒙省界，流经陕西省榆林市的府谷、神木、佳县、吴堡、绥德、清涧县，延安市延川、延长、宜川县，韩城市，渭南市的合阳、大荔、潼关县。沿黄公路也就沿着黄河右岸或是在宽朗河谷的岸坡纵行，或是在梁、峁上蜿蜒，或是在湿地苇丛荷塘边隐约，或是在平原阡陌田畴上延伸，直到华山脚下。

黄河流经陕西勾勒了三秦大地跪姿秦俑版图的头颅和脊梁，当我一次次沿黄河岸边踏勘、调研、检查、指导、推进沿黄公路建设时，让我不得不对这片伟岸的高原、这条浩荡的大河心生一种崇拜。这顶头颅，这副胸腔千万年地横枕在陕北高原，而奔流不息的黄河就如澎湃在她躯体里的血脉，使其成为中华民族始祖之地、中华文明永远的精神高地。

当我因路行走陕北高原，渐觉亲切熟悉的时候，却因修筑沿黄公路，面对这条巨龙般的黄色大河的兴起而陌生了右岸这片广袤的高原。一切关于这片高原的事件、信息、文字、图片都敏感而惊艳地进入我的视野、剪报、笔记中。

“在晋、陕、内蒙古三省区的交界处有一座山，名高寒岭。它是长城内外的分切点，又是万里黄河的拐弯处。能在这里远眺河山，遥对青史，是一种幸运。”这段梁衡在《人民日报》发表的《中华版图柏》一文的开篇洞开了我心中这片高原的历史天空。我断定高寒岭一定在黄河入陕府谷墙头乡附近，无论是在内蒙古辖区，还是山西地界我都要去看看。当我在收集整理沿黄各县的县情资料时，惊异地发现高寒岭竟傲然屹立在府谷县境西南梁峁峰壑间，遍地松柏冬夏常青，有棵柏树独立山巅，在蓝天白云下影映出一幅中华版图逼真的剪影。我赞同梁衡选栖有缘的信由，凡自然之物形有所异者，必是上天情有所寄，理有所寓。历史上在北宋时期和清康熙年间，这里真实地演绎过两出版图大戏，领军征战的竟是范仲淹、欧阳修、康熙大帝。范仲淹那首著名的《渔家傲》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描写了他在北地带兵戍边的战争生活。康熙大帝第三次西出亲征尔丹，夜宿高寒岭。翌日登上山顶，手扶古柏，极目北望，但见群山起伏、白雪皑皑、一望无际，不由念想前方将士抛家离乡、爬冰卧雪守护边疆，心中一阵感动，便口占诗一首《晓寒念战士》：“长河冻结朔风攒，带卵横戈未即安。每见霜草侵晓月，最怜将士不胜寒。”壮丽河山强大军容更激励这位马上天子不灭强虏誓不罢休的壮志，挥师西进、风卷残云、大获全胜……从而稳定了中国的疆域版图。

我是打算在这个炎炎夏日去府谷攀登高寒岭，瞻仰这棵中华版图柏的。穿行肃然的柏林间，在腾烟的半岭，生云的山顶上看黄色的巨龙在晋陕峡谷里舞动的朗朗乾坤气象，在筑路的自然地理上做一次中华民族人文地理的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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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神木高家堡镇石峁一座沉寂了4000多年的城池遗址，在堑山逐级砌筑护坡石墙的“皇城台”，放眼土峁上始建于公元前2300年面积达400万平方米，已知规模最大的龙山时期至夏的城址，透过内外瓮城、砌石夯土墩台、门垫、马面等城防设施，以及出土的那些玉铲、玉械、玉璜、牙璋、隐器、壁画、纤木和石雕头像，去冥想中华文明前夜以石峁为核心区多层聚落的社会结构。猜想石峁是否就是不远处同在黄土高原苍松翠柏间灵魂守望的中华民族人文始祖黄帝的部族居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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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佳县城南黄河岸边，“山门无锁白云封”的道教胜境白云观，置身于石阶古道、庙堂殿宇、明清古建、石碑壁画、匾额经卷、芸芸众生，看方圆百里、千里秦晋蒙甘的善男信女三月三、四月初八相聚在嗟峨岭上，让白云越过心境。在黄河古道的崖畔上，黄昏暮色的香炉寺里，看雄浑大河漂红流金荡荡而去，远眺白云观怀想无极道长指点毛泽东：日出扶桑，八三四一，九九重阳。两次东渡黄河，从延安到西柏坡开元新中国的朗朗乾坤、欣欣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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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西临县依吕梁，傍秋水，襟黄河，九曲黄河第一镇碛口。在这个赫赫声名的弹丸之地，漫步石砌的街巷里，高圪台、木板门的店铺间，透过沧桑岁月的斑驳，遐想船筏在黄河浊浪里穿梭，驼铃在山谷丘壑间回荡，昔日那店铺林立、水旱码头、商贾云集、繁华络绎的景象，幻变成今日游人如织的旅游重镇。古镇风韵、卧虎龙庙、黄河漂流、麒麟沙滩、黄河土林、西湾民居仿佛一座时空隧道，让悠远、深沉、厚重的历史活在了今天，触手可及、洗耳可闻、明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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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延川天下黄河第一弯——乾坤湾。临云俯瞰漩涡湾、延水湾、伏寺湾、乾坤湾、清水湾蜿蜒逶迤在黄土高原的深谷，犹如黄色巨龙腾跃奔流，势不可挡。登顶乾坤亭览奔腾不息的黄河穿流万重雄山，冲破千里峡谷在乾坤湾近320度的回转，水绕着山、山拥着水、阴阳合抱，山河壮丽、乾坤太极、胸襟浩荡。回眸亭柱上的楹联：天地造化乾坤湾，羲皇推演太极图；仰天朝祖太吴伏羲，俯看乾坤阴阳八卦，站在乾坤湾，浩然大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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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宜川黄河壶口瀑布。领略滔滔大河挟雷霆万钧之势，直下百丈悬崖，敛收一壶之口，掀起腾空黄浪，倒卷半天烟云，撼山动地、摄人心魂的壮丽景观。让这处潜伏、移动式四季景象变幻的金黄色瀑布，以其孟门夜月、卧镇狂流、十里龙槽、天河悬流、黄河惊雷、壶底生烟、彩虹飞渡、冰瀑银川、石窝宝境、旱地行船的神奇、壮丽、多姿引人入胜。在那横崖千尺、河水奔流、风雨迷离、惊天动地的黄河瀑布前，相伴嘹亮铿锵的国歌，鲜红辉艳的国旗和天安门前庄严耸立的华表构成了炎黄儿女心灵深处的民族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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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黄河秦晋峡谷出口咽喉的龙门。看峡中黄河在状如斧凿、壁立两岸的龙门山，奔腾破门而出，直下千仞，黄涛滚滚、水浪起伏、一泻千里。侧耳从呼啸轰鸣的涛声中聆听大诗人李白“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的千古绝唱。放眼弥漫浩渺、山色波光的禹门春浪，冥想大禹治水，鱼跃龙门的神话。观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沧桑气象，慢品缓缓流淌的人生河流，如同滔滔大河一样东摇西摆却依然义无反顾的大河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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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韩城芝川镇东南的高岗。登其顶，东望滔滔黄河，西眺巍巍梁山，南瞰古魏长城，北观芝水河流，在山环水抱、万千气象的司马迁祠风追司马，敬献祭礼，三拜九叩，寻溯根脉，缅怀司马迁这位史圣和文学君主，在《史记》这部历史剧本的行间字里探寻中华民族前后一贯的历史兴趣、历史使命、历史规范和那些以人为本、以史立身的文化群体，感受司马迁笔下的各种色调、各种风致、各种意境、各种情绪的大组合。明君、贤相、恶吏、谋士、义侠各自牵带出鲜明的人生旋律。那种如云似海的历史文化犹如大散文的气象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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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沿黄公路合阳、大荔段黄河沿岸的湿地、滩地，因沿黄公路贯通，游人如织般纷至沓来，听口音，不仅有陕南、陕北、关中等本地人，也有为数不少的外省游客。在万顷芦荡、十里荷塘里感受春染菲葭遍地、夏映荷塘碧翠、秋漫芦花飞絮、冬闻百鸟齐鸣，在美丽乡村希望的田野上遥窥：远古草木丰茂、山川巍然、万物灵动、生机勃勃的自然。聆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朗朗声韵，在诵读诗经中感受生命，编织生活的生态文明，在今天布满诗经根脉和枝蔓的天地间，体味我们精神殿堂里，一直在流淌的古人血脉，一直在氤氲的古人思想，随万物一起生长着我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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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河东山西永济蒲州古城。在日落黄昏看夕阳给河岸滩涂铺洒的温暖光辉，荡漾的河水泛起的金色波粼。登黄河岸畔的鹤雀楼，放眼这片曾经的尧舜都城， 怀想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凭栏远眺、襟怀山河，吟诵着余韵千年的《登鹤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感受华夏五千年的灿烂文明，极目千里体会“更上一层楼”天朗地阔、志高意远的美好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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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岳华山。在自古绝道上登西峰峭壁、观东峰日出、赏南峰奇松、叹北峰云雾，北望茫茫高原、滔滔大河、漫漫长路，在远古中隆升、在万古中流淌、在千古中开道。居中华版图的中央，遥望高寒岭上的中华版图柏，五千年华夏文明，尽收在千里秦晋峡谷滔滔大河的狂涛细浪中，漫漫长路的风亭驿站里，茫茫高原的皇天后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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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舒口气了，几千字句，我整整用足了一个夏季，真是见底了文史功力，硬撑着在推进沿黄公路的建设中，把目光回望到中华文明始原的苍茫大地。心中勾画出一幅中华文明的图系，这幅图系的原点就是太华山，横轴就是西接巍巍昆仑，东壤中原大地的莽莽秦岭，中枢般的纵轴就是从天而来奔流在秦晋峡谷的滔滔大河。看看太华山方圆千里的历史画卷、图景、气象，这幅图系应该算是华夏文明的地理坐标。

窗外温静，滞重的秋气在少了光焰的秋日里安抚着焦灼了一个夏天的市井。手机“喘”的一声清脆的提醒音，送来了陕西移动优选短信：秋分时节，秋寒渐袭，再累也要休息，再急也要微笑，多多保重身体，别让心情烦躁……我也是会心轻松地醉了，地理坐标勾勒出来了，精神的标识在哪儿？我是有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