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庄学校的设立与发展

乡村教育的改造是一个不断递进发展的过程,中国的乡村教育既然“确实不能适应乡村的需要”,那么要完成乡村教育的改造,并以此种教育改造中国的乡村社会,办这样教育的人们就必须抱着“研究的态度、科学的精神,以实际乡村生活,做他们探险的指南针”。陶行知认为这种“研究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决定了改造中国的乡村社会必须循序渐进。他提出要分为三个时期完成中国乡村教育的改造:第一时期是试验期,在这个时期里,要设立各种试验学校试验关于乡村教育的种种方法和材料;第二时期是训练期,根据试验所得的结果,训练许多合于乡村生活的教师和其他有效的人才;第三时期是布种期,依据受过训练人才的多寡从事推广,使乡村教育可以布满全国,从而依靠全新的乡村教育实现中国农村的改造。(11)

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的创办可以算得上陶行知实践试验期的开始。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原称“南京试验乡村师范学校”,因为地处南京和平门外的晓庄村(“晓庄原名小庄,陶师办校后改称为晓庄。晓庄,有使村庄破晓,使村庄觉醒的意思。”(12) ),因地得名,故称“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之所以以师范院校为突破口,是因为在陶行知看来:“培养乡村师资是地方教育之先决问题,也就是改造乡村的先决问题。不在培养人才上做工夫,一切都是空谈。现今各县对于乡村教育及乡村改造已有浓厚的兴趣,但是对于一县的乡村师范,每年只肯化数千元。固然也有多化的,但是寥若晨星。我们要想达到运用教育改造乡村的目的,必须出代价去培养教师,去培养教师的教师。”(13) 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是陶行知“建设适合乡村实际生活的活教育”,是“改造中国乡村的试验机关”。时人评论:“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学校,它打破了向来一切学校的成法,试验他们的理想,为中国三万万四千万的农民服务,想从晓庄做出发,改造全国的乡村。”(14)

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从一开始的筹建就与众不同。在《中华教育改进社设立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第一院简章草案》(其实也就是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的筹建计划)里,陶行知开宗明义地指出设立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的宗旨就是“根据中心学校办法,招收中等以上各级学校末年级生加以特殊训练,俾能实施乡村教育并改造乡村生活”。其培养目标也十分明确,即“农夫的身手”“科学的头脑”和“改进社会的精神”三项。(15) 在陶行知看来“有农人的身手”,才能做农民的工作。第一,他们因此可以了解农民的困苦艰难和一切问题,并且容易做他们的朋友,帮助他们;第二,有了农人的身手,便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做园艺林工作,以补充低额薪俸;第三,有了农人的身手在乡间便有用武之地,因此便有了办学之乐而少了办学之苦。“有科学的头脑”便可以虚心好学,“好观察和尝试”。“他们对于科学农业和科学上其他的新发明,都感到浓厚的兴趣,并且他们很切心希望把这些科学常识介绍给农民,这是乡村教师最应当有的态度。如此,才能控制一般农民社会的守旧性”。“有改造社会的精神”才能“把自己的小学变成发电机,拿电力送到农家去,使家家发出光明来”,“使全数村民都能安居乐业,爱乡救国”。(16)

全新的办学宗旨及培养目标决定了试验乡村师范学校在诸多方面都是别具一格,在根本上有别于传统的乡村师范学校。

该校招生广告分培养目标、考试科目、报考资格、报名期、投考期等部分。培养目标十分明确,即农夫的身手、科学的头脑和改造社会的精神三项。考试科目分五科,完全都是根据培养目标的需要而设,例如:农务或土木工操作一日,这与培养农夫的身手有密切的联系;智慧测验、常识测验、作汉文一篇、三分钟演说,这与培养科学的头脑有密切的联系。这种考试兼顾了文化知识与劳动技能的测试,相较一般的传统学校的入学考试颇具难度。试验乡村师范学校刻意在招生启事中强调,“本院所定投考办法及农事、建筑等项作业,均极繁重,苟非体格强健,志趣坚定者,断难任此种清苦之锻炼”(17) 。

试验乡村师范学校的报考资格也很具特色,分为四种:第一种是初中、高中、大学末一年半程度的学生;第二种是有农事或土木工经验者;第三种是在职教师,具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愿与农民共甘苦,有志增进农民生产力、发展农民自治力者;第四种是由乡村学校选择合格学生,保送来校投考者。在独具特色的招生广告后面,试验学校还专门提醒:“小名士、书呆子、文凭迷最好不来。”(18)

学校的投考时间定在1927年的3月11日和12日,第一天主要是测试国文、常识、智慧及演说辩论,第二天则是垦荒、施肥及修路等实践活动测试。3月13日揭晓考试成绩,14日办理入学手续,15日正式开课。由于当时正值北伐军进逼南京,与盘踞南京的直鲁军阀褚玉璞对峙,战争一触即发。为了不受时局变动影响开学,学校发布《告来本院应试的同志》:“本校誓与村民共休戚。村民既须在枪林弹雨之下耕种,吾校断不因时局不靖而辍学,故投考开课均照公布之日期办理,决不变更。”(19) (www.xing528.com)

经过招生考试,1927年3月15日,南京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首届开学典礼在南京市郊劳山脚下的一块荒地上隆重举行。师生们一早就从燕子矶小学出发,大家穿着草鞋,扛着帐篷,手拿绳索,步行三里来到劳山脚下,参加开学典礼。在开学典礼上,陶行知发表讲话,再次讲述了晓庄学校的与众不同:“本校特异于平常的学校有两点:一无校舍,二无教员。大凡一个学校创立,总要有房屋才能开课。我们在这空旷的山麓行开学礼,实在是罕见的。要知道我们的校舍上面盖的是青天,下面踏的是大地,我们的精神一样的要充溢于天地间。所造的草屋,不过避风躲雨之所。本校只有指导员而无教师,我们相信没有专能教的老师,只有比较经验稍深或学识稍好的指导,所以农夫、村妇、渔人、樵夫都可做我们的指导员,因为我们很有不及他们之处。我们认清了这两点,才能在广漠的乡村教育的路上前进。”(20)

在课程设置上,试验乡村师范学校也不是按照传统的教学模式开课,它的“全部课程就是全部生活”,“没有课外的生活也没有生活外的

课”。(21) 课程大致分为中心学校活动教学做,共三十学分,主要包括国语教学做、公民教学做、历史地理教学做、算术教学做、自然教学做、园艺农事教学做、体育游戏教学做、艺术教学做、童子军教学做和其他学生活动教学做;中心学校行政教学做,共三学分,主要包括整理校舍教学做、布置校景教学做、设备教学做、卫生教学做、教务教学做、经济教学做;分任院务教学做,共六学分,主要包括文牍教学做、会计教学做、庶务教学做、烹饺教学做、洒扫整理教学做、缮写教学做、招待教学做;征服自然环境教学做,共十六学分,主要包括科学的农业教学做、基本手工教学做、卫生教学做和其他教学做;改造社会环境教学做,共五学分,主要包括村自治教学做、平民教育教学做、合作组织教学做、乡村生活调查教学做、农民娱乐教学做。(22) 此外,晓庄师范学校里的学生“只用书,不读书。他们在图书室里看书,不在课室里上书。他们看到书的难处才去问指导员。他们为生活而用书,不为书籍而读书”(23) 。

在学校的组织建设上,晓庄试验乡村师范学校上设董事会,由中华教育改进社聘请组织。董事长为蔡元培,副董事长兼会计为王云五,监察员为江彤候,书记为陶行知,另有袁观澜、赵叔愚为董事。学校内部设校长一人,由陶行知自己担任,校内设执行部、研究部、监察部。执行部下设第一院,即小学师范院;设第二院,即幼稚师范院。校长、院长之下各设干事一人、校工一人。乡村师范的教师不称为教员,都称为指导员,“指导员和学生只有很少的区别,他们的界限实在是分不清楚的。每个人都是教做,也都是学做”(24) 。“他们与学生共教、共学、共做、共生活”(25) ,“并行共同立法,共同守法。全体同志的日常行动均受先锋团的纪律之制裁”(26) 。先锋团即“乡村教育先锋团”,乡村教育先锋团是晓庄师范试行“学校自治”,采用师生集体民主治校的自治组织。先锋团“采取军队组织精神,以整肃共同生活之纪律,增进团体行动之效率为目的”。校长就是团长,两院院长是副团长。团下设队,每队置队长一人,各统辖队员六七人。学校全体指导员组成指导部,担任训练队长队员及指导各项生活。此外,由团务会议公推四人组织纪律部,以维持团纪及纠正团员之轨外行动。从洒扫烹饪到校务管理、娱乐交际等事,都是由这个先锋团严密支配进行。校长、导师、学生、校工均在先锋团的“规律”之下,一律平等。在“规律”中,绝对自由,绝对服从;逾越范围或想偷懒的,不管是校长、导师、学生,一样要受团体的警告或处罚。晓庄师生在“这样集团的生活中,过法治的生活,破除了谁服从谁的观念;养成了‘手脑双全,心身并用’的全才,矫正向来读书人娇养成风,不能工作并不屑工作的怪习”(27) 。

就学校的日常安排看,晓庄学校也是与众不同的。晓庄学校每天早晨五时有一个十分钟至十五分钟的寅会,“取一日之计在于寅的意义”,由校长和生活指导员或同学轮流主持,筹划每天应进行的工作。(28) 陶行知经常在寅会上宣讲自己的生活教育理论,《生活工具主义之教育》《从野人生活出发》《如何教农民出头》《教学做合一》《生活即教育》等重要文章均是陶行知在寅会上的讲演词。寅会完毕即是早操。内容有国术训练、跑步运动……各人自行选择,分组锻炼。晓庄的早操人人参加,大家非常起劲。早操后稍作休息,师生便集合到食力厅早餐。食力厅是晓庄的餐厅,取名食力厅“意在勉励大家要自食其力”。每天早餐之后是整洁活动时间。庭院、场地、花园、通道、走廊、厕所、浴室、蓄水池,以及室内,师生无不一一地认真整理、打扫,直到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为止。整洁活动后两小时之内还要进行学术讲演。晓庄学校没有呆板的上课制度,也不完全按照书本去上课,而是根据各组的研究需要,讲文学,讲教育,讲农艺,讲美术,讲乡村建设,讲医药卫生……讲演的人有的是学校的导师,有的是特约的校外专家、教授。有的科目讲几个小时,有的讲两三周,有的讲三四个月或者一个学期。学术讲演完毕,大家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办公的办公,读书的读书,分担校务的就去处理日常工作。总之,学校的大小事务,如煮饭烧菜、担水劈柴、会计出纳、保管仪器、整理农具、接待来宾等,都由同学自己轮流分担。每天下午除了同学们分组讨论、研究问题,还有农事及简单仪器制造、到民间去等。晚间,除了守夜,同学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自修时间。主要活动是记日记,整理读书笔记、学术讲演记录等。日记可以在师生之间、导师之间、同学之间互相传阅,大家彼此批评指导,相互交流,及时解决生活中出现的问题。(29)

晓庄学校的独特性就在于它的各项安排始终坚持与生活相贴近,与农民相贴近,它的设立标志着陶行知乡村教育改造中国农村的设想正式进入了实践阶段。中国教育史上一项崭新的教育试验、中国乡村建设运动史上一种新颖的试验模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