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优雅家具创作

伟大的工艺美术复兴自意大利传入法国。国王查理八世（1470-1498）曾执掌那不勒斯两年（1494-1496年），他从意大利带回了一些艺术家，其中有贝纳迪诺·达布雷西亚（Bernadino de Brescia）和多米尼克·达科托那（Domenico da Cortona）。这使得当时衰败落后的法国艺术得以重获新生。以庇护艺术闻名的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雇用了一位意大利建筑家来修建枫丹白露城堡，重修前的城堡不过是一座旧式林中猎舍。达·芬奇和意大利画家安德烈·德尔·萨托从佛罗伦萨前来进行室内装潢。朱里奥·罗马诺（Giulio Romano）的一代代门生也将其风格传入法国，对法国艺术产生了影响。朱里奥是意大利画家，拉斐尔的学生和继承人，曾经协助他的老师绘饰梵蒂冈敞廊。亨利二世（1519-1559）与凯瑟琳·美第奇（Catherine de Medici）的婚姻更加强了意大利艺术的影响力，随后亨利四世（1553-1610）与玛丽·美第奇（Marie de Medici）的结合进一步延续了这种影响力。亨利二世的情妇戴安娜·德·普瓦婕（Diane de Poitiers）曾是艺术家们的恩主。枫丹白露“体现了国王们的光辉荣耀，包括从弗朗索瓦一世到亨利四世的所有这些热衷于欢愉与华美的国王们”，这话确实中肯。

除了枫丹白露以外，弗朗索瓦一世还建造了香堡（也称香波城堡）^[5]、罗亚尔河畔的舍农索城堡和马德里城堡等，并启动了卢浮宫的建造。

因为有国王做榜样，臣民中较富有者也开始重建或改建自己的城堡和府邸，将之装修成意大利风格，摆放的家具也仿造意大利家具设计，包括橱柜、椅子、箱柜、衣柜、桌子，以及其他各式摆设。

3-16　橡木雕花嵌板（1577年）

木制品的特点自然与建筑设计风格统一。壁炉直至十五世纪末都是用石头垒造的，此时开始使用橡木制作，雕刻华美，装饰有领主（seigneur）纹章。十九世纪法国建筑家和建筑理论学家维奥莱-勒-杜克（Eugène Emmanuel Viollet-le-Duc）告诉我们，人们在十五世纪开始使用祷告椅。这种椅子此时变得更高大更华丽，有些特别庞大几乎可称得上是一个小型祈祷室，椅背雕镂成圣坛状，雕工极为审慎精细。要知道在法国，教堂里直到十五世纪末还没有长凳或椅子，因此贵族们通常在城堡中的私人教堂里祷告，而中产阶级则在家宅里的主厅中祷告。

十六世纪的大型高背椅（chaire a haul dossier）、扶手椅（chaire a bras），以及家用转椅（chaire tournante），皆属这一时代。插图3-16展现了当时时兴的文艺复兴风格的精美雕刻作品。

除了专为领主们而设的椅子外，还有略小型且更方便的凳子，凳子的支架像是上下端没有封口的“8”字，上面有雕花。

橱柜分为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有时是以女像柱为支撑的柜架；枫丹白露城堡内一个有名的橱柜就是这样，本章开头首字母装饰图案便来自那个橱柜的女像柱。有的橱柜带有柜门，柜门整体饰以雕花；柜子上半部分装饰有雕刻华丽的挡板，挡板打开露出抽屉，抽屉正面面板也雕刻有精细的花纹。

埃德蒙德·鲍那非先生在研究十六世纪法国家具的著作中，提供了至少120幅插图，涵盖了产自奥尔良、安茹、缅因、土雷恩、贝里、洛林、勃艮第、里昂、普罗旺斯、奥弗涅和朗格多克等市镇以及首都的“桌台、箱奁、衣橱、餐具柜、椅子和长凳”。其中首都巴黎的木制品名头响亮，某些家具在旧时文献中特别说明为“产自巴黎”。

3-17　卢昂的圣文森特教堂（“二战”中被炸毁）中的装饰嵌板。时期：法国文艺复兴早期（弗朗索瓦一世时期）

3-18　壁炉台。枫丹白露城堡，亨利二世画廊中。时期：法国文艺复兴（十六世纪早期）

3-19　木刻画临摹图。德裔瑞士木刻画家约斯特·安曼（Jost Amman）绘制，展现了当时手工作坊的内部装潢。时期：十六世纪

鲍那非也提到，弗朗索瓦一世更喜欢雇用法国本地工匠，意大利工匠仅负责提供设计和引入新兴风格。他列举了当时最受瞩目的法国家具木工和雕刻工匠，并补充说，木匠雅克·拉尔当（Jacques Lardant）和米歇尔·布尔丹（Michel Bourdin）因制作了若干个“餐具柜（buffets de salles）”“支架搁桌（tables garnies de leur treteaux）”“木质烛台吊灯（chandeliers de bois）”，以及其他家具，获得了不少于15700里弗尔的报酬。

插图3-20所示的床架，在法国文艺复兴家具中很有代表性。它是波城古堡陈设中的一件，曾属于纳尔瓦王国女王胡安娜三世，胡安娜·达尔布雷（Jeanne d’Albret，1528-1572），她于1553年在波城诞下亨利四世。这张橡木床架因年深日久而呈现出温暖富丽的色泽，雕花细节保持得清晰分明。床架下部飞檐上刻着年份——1562。(www.xing528.com)

这副床架和法国宫殿中的其他家具陈设，都是国家收藏品的一部分。关于这组收藏，爱德华-托马斯·威廉姆逊（Édouard Thomas Williamson）所著《国家家具管理委员会的艺术家具》（Les Meubles D’Art du Mobilier National）一书中有精彩插图和描述。这本书为文艺复兴时期家具的研究文献添上了宝贵一笔，很值得参考。

另一件十六世纪法国四柱床架收藏于克吕尼博物馆，年代大概比波城古堡的那一件晚几年。床架两个低柱的雕花部分更类似于英国伊丽莎白时期的作品。

在1877年举办的“里昂怀旧展览”上，曾经展出过一组重要的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雕花家具。里昂考古博物馆馆长让-巴蒂斯特·吉罗先生（Jean-Baptiste Giraud）曾写过一本很有价值的著作^[6]，出版于1880年。书中再现了其中约50件比较重要的家具样本，介绍了每件展品出借者的名字及其他细节信息。插图3-22中的“里昂”橱柜便是其中之一，橱柜收藏者名叫E.艾那德先生（E.Aynard）。至于1893年在巴黎卖出的史匹哲（Spitzer）^[7]系列收藏，则包括了几件精美的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橡木家具，卖出的价钱极高。

3-20　胡安娜·达尔布雷的雕花橡木床架[出自波城古堡（属于国家家具管理委员会系列藏品）]。时期：法国文艺复兴时期（1562年）

3-21　法国橡木雕花橱柜（藏于卢浮宫博物馆。亚历山大·夏尔·索瓦热奥（Alexandre Charles Sauvageot）私人藏品）。时期：十六世纪早期经波索·瓦拉东先生画廊及艺术品经销公司（Messrs.Boussod Valadon et Cie）允许复制使用插图

3-22　橡木雕柜（产自里昂）。时期：十六世纪下半叶

亨利四世晚期，法国的装饰艺术风格陷入倒退，变得不合理不协调。建筑和装饰不再有统一原则为引导，只遵循个人反复无常的喜好。毫无意义的半嵌入壁的方柱、柱顶的多层水平装饰、扭曲变形的飞檐，取代了亨利二世时代的简洁轮廓和低调装饰。直至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四大帝（1638-1715）统治下高雅品位出现大复苏之前，法国曾一度充斥着缀饰豪华而设计恶俗的装饰性家具。在南肯辛顿博物馆藏有一件这样的石膏模型，再现的是当年梅内西（Mennecy）附近的维勒鲁瓦（Villeroy）的领主城堡中的一个壁炉台；这座壁炉台乃法国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家哲曼·皮隆（German Pilon）之作，他于1590年去世。从这件作品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前文所说的设计缺陷。另一件是卢昂圣马克鲁教堂橡木雕花大门的石膏模型，设计者是十六世纪中叶的法国雕塑家和建筑师让·古戎（Jean Goujon）。大门工艺精美，但佐饰过度。

路易十三（1601-1643）时期，椅子比起之前更加舒适。法语词汇中出现了“chaise”（椅子），是“chaire”（座椅）的指小形式，表示形状不那么像王座的、多做日常用途的椅子。这一时期的椅子不再做全身雕花，而是包覆以丝绒、织锦或绣品；椅架被包裹起来，只露出略做雕花的椅腿和扶手。在3-23插图中，国王与朝臣就座的正是这样的椅子。嵌木细工更加常见；大衣柜、斗橱和带有容膝空当的书桌表面覆盖着棕褐色木料制作的镶嵌画，表现插满鲜花的花瓶或鸟儿，加以骨片和象牙点缀，整体嵌入黑色的着色木基底——与若干年后的荷兰镶嵌家具很相似，但各式贴面用色较荷兰家具要少一些。镜子做得更大，房间装饰有天花板吊角线和墙壁下部护板，地位尊贵的女士们的卧房陈设也开始变得豪华起来。

诺曼底迅速接纳了建筑与家具的新设计，卢昂的雕刻师们和细木工们也因其作品而出名，毗邻的布列塔尼省却表现出对其早期设计的留恋，这略显奇特。在种种风尚变迁中，坚定的布列塔尼人大致保留了其家具中纯朴粗犷的古雅之感。若干年前，笔者在去兰斯的航行中因水深不够轮船搁浅，因而有机会参观了距迪南几英里的乡村农舍。在那里还能看到不少古朴粗放的家具。床新奇有趣，设有不同铺层，分别供父母和孩子躺睡。床的设计看似一个嵌入墙内的橱；橱外还有两扇摩尔风格^[8]设计的栅格橱门，带着圆轮图案和纺锤形镂空，白天橱门关闭。搭配床铺的还有类似设计的衣柜、半摩尔式半拜占庭式饰有浮雕的木箱（huche）或箱奁。木箱既可作爬上床用的台阶，也可作为桌子。以上这些家具，如今仍是家境良好的布列塔尼农场房屋的家居配备。

那些奇趣家具最早出现的时间大约在十五世纪中期，富裕的农民将它们代代相传。衣柜、碗橱、桌子和门的制作仍在圣马洛附近进行，如今那里依旧可以找到一些旧式家具。

3-23　路易十三和朝臣在厅中看戏（出自1613年的微型画）

3-24　路易十三风格的会客室装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