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春望》：感叹离别的白发岁月

春　望

〔唐〕杜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zān）。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十一月，安禄山起兵叛唐。次年六月，叛军攻陷潼关，唐玄宗匆忙逃往四川。七月，太子李亨于灵武（今属宁夏）继位，是为唐肃宗，改元至德。杜甫闻讯，即将家属安顿在都州，只身一人投奔肃宗朝廷，结果不幸在途中被叛军俘获，解送至长安，后因官职卑微才未被囚禁。唐肃宗至德二年（757）春，身处沦陷区的杜甫目睹了长安城一片萧条零落的景象，百感交集，便写下了这首传诵千古的名作。(www.xing528.com)

诗歌题为“春望”，乍看春光明媚，生意盎然，猜测应该传达诗人赏心悦目、心花怒放之情吧。其实，读完诗歌你才意识到上当了，标题反其意而行之，用欢乐之景反衬沉痛之情，一望如春花烂漫，满心近悲痛欲绝，乐景衬哀情，倍增愁苦。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诗篇开头描写远望之景：山河依旧，国都沦陷，城池残破，乱草丛生，林木荒芜。想想昔日的长安，何等繁华，何等艳丽：鸟语花香，飞絮弥漫，烟柳明媚，游人迤逦。可是今日却是城池荒废，墙垣颓圮，人烟稀少，楼台寂寥。昔盛今衰，不胜唏嘘。一个“破”字使人触目惊心，一个“深”字令人满目凄然。“国破”和“城春”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象，同时存在并形成强烈的反差。前者指外族入侵，国家衰败，国都沦陷，人民遭殃，满目凄然。后者指春花怒放，草木繁茂，桃红柳绿，烟景明丽，一派辉煌。两相对比，促人深思。“国破”给“城春”蒙上萧索、衰败的色彩，生机不再，美丽黯淡。“草木深”三字意味深长，暗示长安城里已不是市容整洁、井然有序，而是荒芜破败，人烟稀少，草木杂生。诗人睹物伤感，流露出强烈的黍离之悲。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诗人感怀时局，忧心国运，看到花开而潸然泪下；诗人感怀离别，惆怅怨恨，听到鸟鸣而胆战心惊。因为内心痛苦，所以遇到乐景，牵扯心怀，徒增痛苦，乐景反衬哀情，情真意切，婉转动人。花儿无情，不会堕泪，鸟儿无意，不会惊心，诗人心中有愁苦、伤痛，所见所闻，无不涂染悲伤色彩，无不添愁惹恨，揪人心魂！一个“溅”字，写诗人备受刺激，睹花堕泪，泪如雨下。一个“惊”字写诗人如鸟惊心，栖栖惶惶，措手不及。一“溅”一“惊”，语带夸张，苦不堪言，痛无可忍，程度之重，无以复加。花鸟本为娱情之物，赏心悦目，入耳动心，可是，诗人目睹国都沦陷，国家危难，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风光？相反，风光越是美丽，就越是反衬出诗人的痛苦深重。

如果说诗歌前四句侧重描写诗人“春望”所见之景的话，那么，诗歌后面四句则是侧重抒发诗人的战乱之感，际遇之悲。“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诗人想到：烽烟四起，战火连天，国家动荡，状况延续了差不多一个春天，依然看不到半点结束的迹象。从国家层面看，唐玄宗被迫逃亡蜀地，唐肃宗刚刚异地继位，大唐官军平定叛乱，前景并不明朗，安史之乱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从个人层面看，诗人流落被俘，陷身囹圄，好久没有收到妻子儿女的音信，这个时候，要是能得到一封家信多好啊。“家书抵万金”，侧面揭示战乱的残酷与罪恶，正面道出诗人的辗转流离之苦，渴盼团聚之愿。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火连月，时局动乱，家人离散，音信杳无，国恨家愁涌上心头，内忧外患纠缠难解。诗人内心焦虑，神情沮丧，顾影自怜，搔首徘徊，竟然满头白发，稀少短浅，就连发簪也插不住了。何等潦倒落魄，何等凄惨悲苦！“白发”是岁月匆匆流逝的沧桑印记，更是内心忧患愁苦的生动写照。“搔”是动作描写，诗人想要排解愁苦，反而更添忧愁。头发白了、疏了、短了，不像以前那样青丝繁密，精神健旺。头发的变化，刻绘出诗人伤时忧国、思念家人的真切形象。

全诗围绕“望”字展开，前四句“望春景”，借景抒情，情景结合。由开篇描绘国都萧索的景色，到眼观春花而泪流，耳闻鸟鸣而怨恨。后四句“望家信”，叙事生情，融情于事。先说写战事持续很久，自己焦急盼望家信而毫无消息，再写自己顾影自怜，搔头徘徊，哀叹衰老，流露出对时局、对境遇、对生命的忧愤与无奈。全诗环环相生、层层递进，创造了一个能够引发人们共鸣、深思的境界，既反映诗人热爱国家、期待和平的美好愿望，也展示出诗人忧国忧民、感时伤怀的高尚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