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的赏析

江城子·密州出猎

〔宋〕苏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读这首词作，感觉就一个字“爽”，跟随苏轼去打猎，观赏他的雄姿英发，气如猛虎；与苏轼一块喝酒，感受他的心潮澎湃，豪气干云：自然心神振奋，热血沸腾。突然觉悟，人生需要一场狩猎，一餐豪饮，一腔豪情，一种精神。

上片开篇劈头盖脸、破空而来就是一句豪语“老夫聊发少年狂”，明知老夫，偏爱少年，狂放不羁，豪情奔涌，完全一副少年英雄气派。苏轼调任密州知州，时年四十，尚属中年，年富力强，风华正茂，偏偏自许“老夫”，神往“少年”，自然暗含岁月流逝，功业不成，理想落空的迟暮之叹。“聊”是姑且、暂时的意思，说明他很清醒，打猎一场固然可以彰显意气，弘扬精神，提振意志，不过，只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一种释放，更多时候，生活可能就是像他没有打猎的日日夜夜一样，做一个地方官，竭尽所能福泽百姓，似乎没有多少建树，没有多少功名。心中还是充满遗憾与失落，孤愤与不平。“狂”是全词感情基调，疏狂自放，豪迈不羁，人生快意，无拘无碍。“狂”得如何？又是为何而“狂”呢？词人接下来给我们描绘了一幅雄浑壮观、气势磅礴的狩猎图景。“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太守左手牵着黄犬，右臂托起苍鹰，头戴华美鲜艳的帽子，身穿貂鼠皮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像疾风一样，席卷平坦的山冈。场景恢宏，规模巨大，气派十足，格调高昂，画面颇具神圣感、仪式感，宛然可见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英雄形象。千骑相随，跃马扬鞭，风驰电掣，席卷山冈。这哪里像是去打猎，更像一场盛大的表演，或是投入一场规模巨大的战斗，行为举止凸显一道气场，张扬一种精神，宣示一种豪情，所向披靡，势如破竹，锐不可当。这支由太守率领的猎队如长风出谷，呼啸而去；如风沙卷石，扫荡一切。矫健的身影奔腾在山岗坡地，昂扬的斗志充盈着蓝天大地。“千骑”是夸张语，是气派语，造势助威，烘云托月，凸显太守鹤立鸡群，卓尔不凡。要是换作三五随从，则不成规模，不见气象，毫无斗志，毫无派头，也与后文“为报倾城随太守”的氛围不协调。“卷”字一般用来形容狂风扫荡，摧枯拉朽，这里描写猎队风驰电掣，呼啸而过，绝尘而去，留下一道矫健的身影。也突出猎队的勇武神奇，力量巨大，犹如风卷残云，亦有吞虎霸气。(www.xing528.com)

场面如此气派，精神如此振奋，观众又如此热情，我苏轼岂能不欢欣鼓舞，大喜过望？来吧，密州百姓，父老乡亲，我就是要让你们见识太守的风采、老夫的豪情，我要像当年孙权一样，亲自射杀猛虎，证明我的力量，证明我的英武。以“孙权”自许，以猛虎为敌，匹马单枪射杀猛虎，不是猛虎，胜过猛虎，虎虎生威，威风凛凛，何其雄伟，何等威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吗？是肥头胖脑的一个官僚吗？是畏畏缩缩的懦夫吗？是意气用事的鲁莽汉子吗？统统不是，我就是一个身强体壮，身手矫健，力量巨大，志向高远的大英雄，堪比万古扬名的孙权。虽为“老夫”，实乃“少年”，意志不改，豪气冲天。可以预言，这场狩猎一定大获全胜，一定满载而归，一定刻骨铭心。

狩猎之后要大摆酒席，庆祝战功，老夫既是少年，理当开怀痛饮，对酒当歌。你看词人说些什么，又道出怎样惊心动魄的心事。词作下片继续发“狂”，借酒壮胆，借酒抒情，借酒言志。美酒喝到兴头之上，酒酣耳热，兴会淋漓，胸胆开张，口出狂言。不是两鬓秋霜吗？不是叹惋迟暮吗？没关系，无妨碍，我自风流不减少年，我自豪情激荡在胸，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想起了汉文帝时的云中太守魏尚，抗击匈奴有功，但因报功不实，获罪削职。后来文帝又听了冯唐的话，派冯唐持符节去赦免魏尚，仍叫他当云中太守。词人醉翁之意不在魏尚，而在自己，不过是想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罢了。我苏子也是外放贬谪之身，多么希望皇上开恩，委以重任，让我有机会守边御敌，保家卫国啊。苏轼所处的北宋，西北边事紧张，西夏屡屡侵犯大宋，占领了大宋几座城池，人民蒙受苦难。词人心忧天下，情系苍生，关键时刻的确希望奔赴沙场，杀敌报国。说起这个事情，心中充满激情，犹如熊熊烈火。“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一定要使尽浑身力气，拉弓如月，瞄准西北，射落天狼星。言下之意，就是要全副武装，驰骋沙场，弯弓搭箭，射杀敌人，建功立业。如此做派，如此功业，才不枉负人生！

注意词中一些字眼。“酒酣胸胆尚开张”，着一“尚”字，心神振奋，豪情万丈，浑身是胆，大有醉卧沙场、无惧生死的气魄。“鬓微霜，又何妨！”着一“又”字，修饰“何妨”，强调反问，强化语意，突出词人不服老、无所谓的态度。“何日遣冯唐？”妙用反问，表达强烈渴盼。文人的志向不在书斋，而在战场。“会挽雕弓如满月”，落一“会”字，表达坚定不移、自信十足的态度。品读酒后豪言，感受苏子的雄心壮志和冲天豪情，不可忽略这些重要词句。

这首词通过描写一次出猎的壮观场面，借历史典故抒发了作者杀敌为国的雄心壮志，体现出为了国家抗击侵略的豪情壮志，并委婉地表达了期盼得到朝廷重用的愿望。打猎不是目的，杀敌才是壮志。如果说浩荡出行、围猎平冈是一场战斗预演的话，那么披挂上阵、弯弓射杀就是一场实战较量。热血奔涌心间，豪情澎湃青云。几百年过去了，我们读着这些铿锵悦耳的句子，耳边还是回荡阵阵杀伐之声，苏子还在，英魂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