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剃头仪式的民族志描述

已故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裕固族历史文化研究专家范玉梅在她的专著《裕固族》中对裕固族儿童的剃头仪式作了较为详细的民族志报道，兹引述如下：

裕固族人在孩子周岁或三岁第一次剃头时，要给孩子举行剃头仪式，很多人家还要给孩子取经名。因居地不同，剃头的时间也不相同。居住在康乐、大河等山区的裕固族人，一般是小孩三岁时剃头。而住在平原明花区的裕固族人，是在小孩周岁或三个月时剃头，也有在婴儿满月就剃头的。他们认为小孩的胎毛早点剃掉好。裕固族老人讲，“这是裕固族人的老传统。给娃娃剃头，就像给马驹剪鬃毛一样，马驹子剪鬃才算马，才能乘骑；娃娃剃头才成人，才能长命。”

在剃头前，孩子的父母先请喇嘛或自家的老人选定吉日、时辰；一般认为初一、十五是吉庆日子，多在午时进行。吉日时，要请喇嘛先念长寿经，然后从经典上取一名字。由于裕固族信奉藏传佛教，因此，所取经名与藏族人的名字相似。

给头胎孩子第一次剃头，是家庭中最喜庆的日子，父母要设宴招待客人；亲友们要赠送礼物表示祝贺，如送一只羯羊、一匹骒马或一头乳牛，也有送钱、哈达或其他衣物的。舅舅和高龄的长辈，一般要送一匹三岁的小马驹，或一头两岁的小牛犊等礼品。作为礼物的牲畜都要做个标记，这是属于孩子的，直到孩子长大成人。

剃头时，先举行仪式：由母亲领着或抱着孩子，到舅舅和年纪最大的长辈面前，会走路的孩子先给长辈磕头，老人便抚摸着孩子的头说：“给你个金马驹，白乳牛。”由另一个人端着盘子，盘里放着一把剪刀，一小碗奶子，碗边放些酥油和一个用酥油糌粑做成的圆圈；将盘子首先端到舅舅的跟前，并把酥油圈套在孩子的头上，由舅舅第一个开剪（男孩从左边、女孩从右边开始），剪一绺头发放在盘里，然后，用手指蘸些酥油，点在孩子的额头上，再抹到小孩的嘴里，口念吉祥语，向孩子祝福，并表示送给他（她）一头小牲畜。随后，参加剃头仪式的亲友，依次各剪一剪，先剪左右两边，再剪中间和后边；边剪边唱对孩子的祝福歌，并表示送些礼物祝贺。每个人剪过后，都要用手指蘸点酥油抹到小孩的额头和嘴里。每个客人在按顺序边剪边唱到最后一句时，就由一人领唱，大家兴高采烈地和着节拍帮腔，齐唱“保尔德埃”（裕固语，意思是祝孩子长寿），气氛十分欢快。歌词的大意是：今天的日子像太阳一样光芒四照，/舅舅、亲友们都请到；/娃娃成长托大家的福，/牛羊满圈，马驹欢跳。// 金剪子剪头发，/娃娃像金子般光亮美好，/银剪子剪头发，/给娃娃带来金银财宝，/铁剪子剪头发，/娃娃长成铁疙瘩，/祝娃娃长命百岁，/幸福到老。

客人们依次剪完，由舅舅将头发剃光，而头顶的前面还要为未到的客人留下一撮，至此，剃头仪式结束，然后吃酒席。[1]（P44-46）

按照传统的裕固族习俗，孩子出生后不剪发，直到举行“剃头仪式”时才剪。在田野调查中，笔者了解到，目前剃头仪式的举行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大多是在农牧空闲时间，也可以选在当地人认为的“吉日”，如农历初一或十二，五月初四或六月十三等等，也有人家随着流行的“过生日”的做法，在三周岁生日当天举行剃头仪式。值得注意的是，1935年德国传教士海尔曼斯（P. M. Hermanns）在祁连山区裕固人中进行了调查，在其于1940年发表在德国《人类学》杂志上的长篇田野民族志报告——《回鹘及其新近发现的后裔》中写道：“孩子幼年时头发不能剪，通常第一次剪头均须等到孩子三岁后，第4个月的第11天。”[2]（P154）另外，据老人们回忆，“剃头仪式”一般在万物生长的上半年举行，而不再农历六月十五以后万物凋谢的下半年举行。在首次剪发要请客，朗诵贺词。贺词，西部裕固语叫做“巴什·塔拉啦嘛”（用拉丁字母为基础的裕固语记音符号转写即[bash tareilama]），东部裕固语叫做“托勒艾·塔拉啦嘛”（用拉丁字母为基础的裕固语记音符号转写即[tolvhei tareilama]）。由于贺词是理解 “剃头仪式”的核心和关键，故下文引述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裕固族语言研究专家陈宗振收集整理的三则用西部裕固语朗诵的贺词。

贺词一：(www.xing528.com)

哦！选日要选吉日！/哦！选月要选满月！/哦！在珍宝灿烂的日子里，/哦！铁剪一剪，就是生命坚如钢铁的吉兆！/哦！长寿者的到来，是寿星降临的吉兆！哦！/有福者的到来，是福星高照的吉兆！/哦！右侧的头发长得厚，/哦！这是孝顺父亲的吉兆！/哦！左侧的头发长得厚，/哦！这是孝顺母亲的吉兆！/哦！后面的头发长得厚，/哦！这是舅舅将发家致富的吉兆！/哦！绵羊肥硕，是可以掺入盘羊群的吉兆！/哦！黑牛健壮，是可以掺入野牦牛群的吉兆！/哦！枣红马俊美，是可以掺入野马群的吉兆！//[3]（P437）

贺词二：

哦！这是像酥油一样均匀，像鲜奶一样纯洁的吉兆啊！/哦！嘉木样活佛的黄金剪刀剪了头发，就是年轻的生命坚如钢铁的吉兆啊！/哦！是青天赐福，黄土育根的吉兆啊！/哦！是凭财产富足以前往印度，凭佛学渊博以赴大昭寺朝拜的吉兆啊！/哦！是福气深似智慧海，命运高如须弥山的吉兆啊！/哦！是为七族带来好运，为七寺带来佛光的吉兆啊！/哦！是身盖细绒铺盖，头枕金银枕头的吉兆啊！/哦！是屋里人丁兴旺，圈里牲畜繁衍的吉兆啊！/哦！是绵羊肥硕，可以掺入盘羊群，枣红马俊美，可以掺入野马群的吉兆啊！/哦！是帐房左方金银财宝成箱，帐房右方干鲜奶食充足的吉兆啊！//[3]（P438）

贺词三：

哦！你是父母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给你抹酥油，是像酥油一样均匀，给你抹鲜奶，是像鲜奶一样均匀的吉兆啊！/哦！铁剪刀一落在你的头上，是你的头像岩石一样，生命如钢铁一样坚强的吉兆啊！/哦！这是你的家庭人丁兴旺，牲畜挤满棚圈的吉兆啊！/哦！这是你的庭院四面八方贵客不断，洁白哈达纷至沓来的吉兆啊！/哦！这是西藏、印度的佛爷保佑，你骑上骏马周游四方的吉兆啊！/哦！这是你支起用八十峰骆驼毛织成的褐子帐房，其中囤满金银财宝的吉兆啊！/哦！这是你与兄弟姊妹亲密和睦，孝敬父母养育之恩的吉兆啊！//[3]（P438-439）

从以上三则贺词看来，贺词也是多样性的，但其主要内容都是祝福儿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向往家庭人丁兴旺、生活幸福，祈求佛光普照、民族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