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韩：江苏吴县的勤学之士

《清儒学案》卷一三五《小宛学案》：小宛精研班、范之书，以通两汉经师家法，故于典章名物，具有本源。治《春秋》专明《左氏》义，而规杜尤勤。其于《礼经》，考辨《丧服》诸篇，酌古准今，折衷至当。地理之学，致力亦深。吴中学派，定宇前茅，南园后劲，先生其中权矣。○沈钦韩，字文起，号小宛，吴县人。嘉庆丁卯举人。道光三年，选授宁国县训导。十一年卒，年五十七。先生资敏勤学，家贫，借书于人，计日归之，辄写其要。遂淹通经史，旁及诸子百家，而尤长于训诂、地理。尝谓《左氏》亲承夫子之绪论，其措辞微婉，使人深思，连类而自得之，盖慎重之至也。《公》、《穀》晚出，向壁虚造，其优劣悬绝。杜预乃尽翻家法，以就其邪僻曲戾之说，创《长历》以为牵附移掇之计，造《释例》以成网罗文致之私。疏家及后之为《左氏》者，动辄惑于其例，于是《左氏》之学亡。故为《春秋左氏传补注》十二卷，以正杜氏之失，十余年而后成，别为《考异》十卷。又以汉去古未远，欲掇其意美法备者，裨于政术。而《汉书》颜氏注浅陋，《后汉书》章怀注杂集聚手，司马八志刘氏注颇宏富，而少统贯。故为《汉书疏证》三十六卷、《后汉书疏证》三十四卷。以裴氏《三国志注》专补事迹，而典章名物阙焉，故为《三国志补注》十六卷。以地理之学，古书惟郦氏《水经注》仅存，戴东原推其倒置羡脱，赵东潜为之刊误，其书乃渐可读。然戴氏之短在凭臆，赵氏之蔽在轻信。至如古书之足互证，今志之有可据者，则皆搜讨未逮也。故为《水经注疏证》四十卷。又为《韩昌黎集补注》、《王荆公文集注》、《诗集李注补》、《苏诗查注补正》、《范石胡集注》，皆征唐、宋典章故实，多得作者之意。兼工诗古文辞，所著有《幼学堂文稿》八卷、《诗稿》十七卷。(参史传、包世臣撰《行状》、王鎏撰《墓志铭》、《幼学堂文稿》)

《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二》：沈钦韩，字文起，江苏吴县人。嘉庆十二年举人。安徽宁国府训导。钦韩质敏，而为学甚勤，暑夕苦蚊，置两足于瓮，读书常至漏三下。家贫借读于人，计日以归，辄成诵。遂淹通经史，旁及诸子百家、类书杂记。其学自诗赋、古文词外，尤长于训诂考证。尝谓左氏亲承圣训，博验宝书，依经立传，而《公》、《穀》家攻之，欲显复晦。杜氏注出，虽得列学官，然多入以邪说，阴败礼教，其蠹左氏也，逾于明攻，为《左传补注》十二卷、《左氏地理补注》十二卷。以《汉书》颜氏注浅陋，章怀《后汉书注》杂集众手，刘氏注司马八志，颇宏富而少统贯，为《两汉书疏证》七十四卷。以裴氏《三国志注》专补其事迹，而典章名物阙焉，为《补训故》八卷、《释地理》八卷。以地理之学，古书惟存郦氏《水经注》，近人戴震校定其倒置羡脱，赵一清为之刊误，其书乃渐可读。然戴氏短在凭肊，赵氏蔽于轻信。至如古书之有足证，与近今志乘之目验可据者，二家又皆搜讨未逮也，故为《水经注疏证》四十卷，然后郡县之废置沿革、山川之高深变迁、流合派分、昔通今塞，皆如提挈在手，指掌可谈。又为《韩昌黎集补注》、《王荆公诗补注》、《文集注》、《苏诗查注补正》，又注《范石湖集》，深明唐、宋两朝典章故实，多得作者之意，其为注先写于书，上下左右几无间隙，乃录为初禀，久之增删，又录为再稿，每一书成，辄三四易稿。兼工诗古文辞，尤嗜骈体，气骨骞举，脉络微至，为自来所未有。著有《幼学堂文集》八卷、《诗集》十七卷。道光十一年，卒，年五十七。

包世臣《艺舟双楫》卷四《皇敕授修职郎安徽宁国县学训导沈君行状》：曾祖彬，妣仲氏。祖载熙，吴县学生，妣钱氏。考培宗，赠修职郎，妣马氏封孺人。江苏吴县木渎镇沈钦韩年五十七状。君字文起，号小宛。其族望吴兴，分吴江，迁郡城，再迁木渎，为吴县人。至君六世。君深眉巨目，仰鼻而短脰，面麻黑，硕腹下垂，行步蹇连，语言涩呐。年逾三十，乃得以县学生员就嘉庆丁卯江宁布政使司试，领荐赴春官，又辄踬。丁丑大挑入二等，道光壬午选授安徽宁国县学训导。庚寅九月奉马孺人讳归里，次年十二月廿日卒于家。配同邑王氏，子三，箕衍不胜丧，后君一月以壬辰正月廿日殁。有孙懋官，次瓜衍、天衍，皆业儒。君质亚生知，而力同困学。幼侍赠君习为诗，稍长，自程诵读。家极贫，书值千钱，辄无力购致，假之藏书家，莫肯出全部，得数册持归，计日缴换。然必求要领，写为要删。淹通群经，尤长《礼》与《春秋》，擘研诸史，尤熟于志，旁及百家故记，官书野乘，古今专集、汇集、类抄、札记，究其条绪，悉归于统。既弱冠，念《汉书》至深至博，颜注既浅陋，复多盗窃。范氏后书虽简略，而义存实录。章怀杂集众手，故有粹驳。刘氏注司马八志，文殊宏富，然颇无统贯，尤疏于地理。乃覃思廿年，远搜故籍，为《两汉书疏证》七十四卷，卷率稿书四十页，页率八九百言，共二百余万言，于以正谬补阙尽之矣。凡以植国之体，端由制度，汉氏虽近古，然离秦立法，为后世滥觞。君故上推姬周，下比有明，详哉乎其言之，损益悉陈，得失备见，使来学有所依据，以当后王取法者。既成，寓柬于余曰：“此书发蒙启覆，钩稽贯串，然亲见其成书，或加省览，曾莫能终一卷，覆瓿之叹，何待来兹。良玉不剞，必有泣血以相明者，非足下而谁。”盖君之自信，而遂以信余也。余与君皆业《荀子》，尝推论为国以礼之指，以为孔子悼时人勃乱废礼，当使天下婴毒祸无可既极，乃见意于《春秋》，以诰万世。君因谓左氏亲承圣训，博验宝书，依经立传，全付托之重而公、穀家攻之，欲显复晦，杜氏注出，虽得列学官，然多入以邪说，阴败礼教，其蠧左氏也，逾于明攻。余涉左氏浅，闻君言未深喻也，及君邮示《补注》十二卷，正杜氏之大失，其有略陋，并为补缀，别为《考异》十卷，以辟百家淆乱，则信乎从《讼左》、《规杜》之后而加详审者也。君又以裴氏注《三国志》意在补其褫脱，光耀沉落，而郡县镇戍之仅见一时，名物训诂之不类后世者皆阙，故为《补训诂》八卷、《释地理》八卷。又以地理之学，古书唯存郦氏《水经注》，近人戴东原校定其倒置羡脱，赵诚夫为之刊误，其书乃渐可读，而戴氏短在凭肊，赵氏蔽于轻信，至如古书之有足互证，与近今志乘之目验可据者，二家又皆搜讨未逮也，故为《水经注疏证》四十卷，然后郡县之废置沿革，山川之高深变迁，流合派分，昔通今塞，皆如提挈在手，指掌可谈。又以一代巨公诗文，非晓然其朝章事实，则不能得作者用心之所至。韩退之、王介甫两集，于唐、宋各立其极，而宋人注韩集，空疏肊测，宋人注王集，止及其诗，虽云赡博，其于人物制度阙略尚多，故补注韩集及王诗，而别创《王氏文集注》共四十四卷。又注《范石湖集》以著南宋之事，然后唐、宋五六百年之巨制短章，义皆可通。君深造真积，乐逢其原。陈祥道《礼书》、王、施、查三家《苏诗注》、王昶《金石萃编》，疵谬触目，随手纠正，各成卷帙。凡君著述无虑四五百万言，皆出稽古心得，求是于实，无一语任意矜眩，罜误来学者。虽云注释，实可单行。唯未习算术，常自引以为憾。君手缮古书至伙，唯所节录《太平御览》、《云笈七签》、《法苑珠林》共若干卷，校原书十存二三，而菁华悉萃。手稿尚存。其《幼学堂诗集》十七卷、《文集》八卷已版行。君诗始则导源魏、晋，晩乃颓然自放，然而属词比事，必有所处。嗜为俳文，才多而不受其患。深究三史行文离合之故，以故气骨举，脉络微至，其声窅然而沈，其色黝然而幽，为自来骈俪家所未有。后更为散文，健入震出，尽破唐、宋壁垒，而自合矩矱，一可为后世法。君性至和易，不以所业骄人，有问者必就其端绪，原始要终，反复推寻，使皆洞澈。唯少小颇事口腹，游处有不暇择者，渐来久要之责。又遇仆隶过溪刻，相与造蜚语，肆谤讪。尝一至秦中，游装稍润，有华服数事，交游复共掎摭之，虽非大失，唯余亦不能为君曲讳也。余生平言学推君，论文则晋卿。庚寅夏，自删定旧作为三十卷，初写出而晋卿物化，今年秋携稿本访君于木渎，入门则君奄在殡宫矣。呜呼哀哉!原夫居下以思往，其言有文，始于《诗》，盛于《春秋》，秦汉作者，递相祖述，幸得垂谕方来，莫不珍同鸿宝，功力赢绌，殆难强名。李唐以还，著述滋广，衡其得失，乃有可言。杜氏撰集《通典》，蔚为政书之首，然前承刘秩，后录国故，搜讨尚易。宋世不刊之书，唯涑水《资治通鉴》，然亦借助群材，非一人心力所及。章氏《考索》，马氏《通考》，则俱以独力成大业，然依类探纂，事有循持，而舛误亦复时见。近世学者，首推亭林顾氏，迹其成书，《郡国利病》、《宅京记》，不过捃拾之勤，《肇域志》虽未见，要亦其类也。《唐韵正》五书，功同镌金，而学止一孔。唯《日知录》闳深简切，足副其守先待后之志，而前十卷仍属帖括末技。顾宛溪、胡朏明、齐次风覃精水地，优义居多，顾复初穷究《春秋》，分合著绩，专家成名，于斯为盛。与君并世，则钱晓征实能穷探群籍，刊落疏通，大都精当，然片词碎义，其细已甚。君博闻兼综，同符顾、钱，以言识大，虽略后亭林，而精则过之。又文采鸿曜，非二君自完边幅者比。学问之道，务多则庞杂无纪，而非所以语于吾沈君也。君名故藉甚，而萋菲尤盛。余薄植无可指数，困踬更甚于君，疏附御侮，非其任矣。窃述所知为状，写付瓜衍、天衍。录副二本，一以告君，一编君集之末，使君学大昌之后，知君所谓真知之者，唯包慎伯之言之非妄叹也。道光十有二年，岁在壬辰冬十一月十三日，安吴包世臣谨状。

冯桂芬《 (同治)苏州府志》卷八十四：沈钦韩，字文起，木渎人。嘉庆丁卯举人，安徽宁国府训导。钦韩质敏，而为学甚勤，暑夕苦蚊，置两足于瓮，读书常至漏三下。家贫，借书于人，计日归辄写其要，遂淹通经史，旁及诸子百家、古今别集、汇集、类书、杂记。其学自诗赋古文词外，尤长于训诂考证。以《汉书》颜氏注浅陋，章怀《后汉书注》杂集众手，刘氏注司马八志颇宏富而少统贯，故为《两汉书疏证》七十四卷。以《左传》杜注多舛，为《左传补注》十二卷，别为考异十卷。以裴氏《三国志注》专补其事迹，而典章名物阙焉，为补训故八卷，释地理八卷，又为《水经注疏证》四十卷，而古今郡县之废置山川之沿革皆具。又为《韩昌黎集补注》、《王荆公诗补注文集注》，又注《范石湖集》，深明唐、宋两朝典章故实，故多得作者之意。其为注，先写于书，上下左右几无隙，乃录为初稿，久之增删，又录为再稿，每一书成，辄三四易稿，他若陈祥道《礼书》，王、施、查三家苏诗注，王昶《金石萃编》，随手纠谬，积成卷帙，凡著述几四五百万言。惟《幼学堂诗文集》刊行于世。其歾也，家无余财，不克葬者十年。上海郁某闻之，助以葬资，其戚友乃谋以所著稿归郁氏，庶几能刻而传焉。(王瑬墓志)

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一百十九有传，存目。

沈钦韩《幼学堂文稿》卷一《受经图说》：昔之通经者难乎?易乎?自微言大义灭没于煨尘，学者呻吟，疑盖颠秃齿，终滞于方闻。然其结绳发缄，雍容讲说，修于家，扬于廷，奔凑于郡国，非可饰空言而欺世也，抑何众著其彬彬也。吾得一言决之。有专经则有家法，后焉者以授某，则先焉者受于某，故五经之道，殊途同归，其通儒大师缀于著籍，区别如九野，徽识如六军，要以严同异之辨，极好乐之专而已。……呜呼，经术之维系不綦重与?魏、晋而下，稍稍凌夷，秀孝之科，章句之儒，雅俗之分，末途互訾。至唐尚一家之训，故为《五经正义》，而十四博士之业废矣。虽有伟人，其于经书泛为疏，达浃洽如刘向、扬雄者无几，而专门名家之学益蔑矣。又有厌烦密而傃空虚，病经久而创新异，二三缪妄巨子哆颐而倡之，千百冥昧之夫猎缨而从之，江河一决，鱼鳖群飞，日月偶晦，鬼鬽万变。呜呼! 若郑樵之徒，岂特改箕子为荄兹，撰《尚书》为《百两》而已。惟至治之极，古义复明，秀翘之材，志于古而患其单词臆说，于是复知治经有所承受。令若异时粗通简毕，高谈性命，方以为五三，六经悉由一空。其于石室礼堂瞠若何物，庸渠知两汉服习之心苦、师授之恩重哉! 余同年友汪君喜孙，受经于厥考容甫先生，既孤而悲，学益勤，行义处实，不坠先绪。念总发程课指画常若目前，绘《受经图》以示余。余欣其家世传业，若汉之欧阳桥徐至乎笃信之，而切磋究之，汉之师法，忠孝之道，率由是也。因作是以赠。

沈钦韩《幼学堂文稿》卷六《春秋左氏传补注序》：左氏之学，《儒林传》、《经典序录》言之详矣。二千余年，黄童白叟，知呻吟而抄括之。然其学若明若灭，若存若佚，若亡国之社，其神不灵，若枯树之枿，虽春不荣，块然于天壤，终无人窥其撰述之旨，得一二微言妙义，晓然为辅翼乎?周公、孔子，而千世一范者，则俗学显排之，邪说阴败之，鄙夫小生中其毒厌，不啻传尸鬼病。呜呼，可悯也! 已为左氏厄者有四焉：始也一经一传，秘而不宣，学士端居匡坐，怀不能已，窃自耳剽口传，以遣时日，遂有公羊、穀梁、驺、夹氏之异。为一王之法制，为学官之祭酒，始愿岂及此哉?然汉之贱儒，喜其书短而易习，义浅而易推，则群居点窜，溥致杂术，以蛊世主，以胁后生。胡母、尹生之徒，生享美禄，没有荣名，群不逞者戟腕咶舌而起矣。假《左氏》得行其好丑，譬诸二八妙姝与夫盲母狥也，彼复何所容其喙?青青子衿，不将操瓢而行乞哉?诚不能不出死力以排之。至范升、何休而猖獗极矣。其厄一也。然其书虽不立于学官，通材大师犹递相传习其训故，虽末由发圣师之蕴奥，但守章句，数名物，待明智者自得之，固无伤乎左氏之书也。有杜预者，起纨绔之家，习篡杀之俗，无王肃之才学，而慕其凿空，乃绝智决防，以肆其猖狂无藉之说，是其于左氏如蟹之败漆，蝇之污白，其义埋没于鸣沙礁石中，而杜预之妖焰，为鸡为狗，且蓬蓬于垣次矣。其厄二也。江左轻浮，学尚王、杜，中原敦庞，师仍郑、服，三百年中，崔灵恩、卫冀隆诸人犹能关其口而夺之气。孔颖达者，卖国之谄子也，枵然无所得于汉学，蜣蜋之智，奉伪孔氏与杜预而甘且旨焉，排击郑、服，不遗余力，于是服氏之学始歇终亡，而杜预之义赫然杲日之中天。其厄三也。自后博士倚席不讲，人心益儇恶，才辨章头，便欲掎人之短，扬己之长，啖助、赵匡、陆质、刘敞之流，哆然弄笔，弱弓蒿箭，竞以左氏为质的。经世大典夷于附枝缀肬，甚者以为蛊心丧志，学者摇手不敢窥，反不如杜预、颜籀之涕唾，犹时时吮咽南宋习尚，亦何可言?幸而不亡，盖宏辞从槖应官之文，匄其膏馥耳。元、明来此制一废，而士大夫真目不识丁矣。其大厄四也。礼者，奠天下之盘石也。礼废则天子无以治万邦，诸侯无以治四境，卿大夫无以治一家。时则下陵上，裔乱华，亡国破家，杀身如偿券，孔子伤之欲返诸礼而无其位，故因《春秋》以见意，以为修整于既往，其召福祥也。如彼勃乱于当今，则婴毒祸也。如此左氏亲受指归，故于礼之源流得失反复致详焉。周公、孔子治道之穷通萃于一书，若其劝惩之旨，则婉而多风矣。时以为君子，则君子之时以为善则善之，冀此心默喻于千载，谨守逊言之戒，以全春秋付托之重，然其以礼爱护君父，不已深切著明哉?奈何杜预以罔利之徒，懵不知礼文者，蹶然为之解，俨然行于世害人、心灭天理为左氏之巨蠧，后生曾不之察腾杜预之义而播左氏之疵，左氏宁受焉，亦见其粗。中薄植一魏、晋之妄人，莫觉莫悟，何有于古学哉?区区之衷，久怀愤懑，遂补注十二卷，发明婉约之旨，胪陈典章之要。象纬堪舆之细碎，亦附见焉。注疏之谬，逐条纠驳，各见于卷，则左氏之沈冤稍白，杜预之丑状悉彰。其么魔^[1]蠢类，横蔑左氏，殆不足辨，不悉著。若夫百家传闻、众言淆乱，与公羊、穀梁、司马迁事辞之悖谬，别为考异，不列兹编。噫嘻! 昔者贾逵之《讼左》，不尽括左氏之长，刘炫之《规杜》，又不足仆杜预之短，是以芳烈不扬休赤臭，未末杀小子，何人敢与兹事，将前哲之所启牖乎?今险忮刻薄之人，有窃钻何休之余，窍以诖误梧子，何不仁之甚也，盖圣世之贼民而已矣。道光元年辛巳季夏叙。^[2](www.xing528.com)

沈钦韩《幼学堂文稿》卷五《书陈祥道〈礼书〉 后》：《记》曰：“无轻议礼，礼非圣人不能作，非大贤不能述。作之述之，非后世辁材所敢望也。”郑君生乎坏缺伯驳之世；而错综贯通，经传之旨，发明赅备，其亦几于述之者与?嗣后俊髦鹊起，莫不妒其能，欲夺其席。卒诸精奥者，不能出乎范围，而纷然异论，不能自立，终至废夫，亦足以鉴之矣。具诚悫之性，俯而就之，往往专门名家，为世称道。若贺循之《丧服》，崔灵恩之《义宗》，聂崇义之《礼图》，虽精粗不同，要徒得其支节者也，亦足以明之矣。杜佑之序《通典》，古今礼居全书之半，然则文质该洽矣，犹曰《通典》所纂集，或泛在沿革，或博采异同，将以振端末备顾问者也，乌礼意之能建乎?彼诚不欺于中，后人弥服其为知页耳。宋元祐间，陈祥道进《礼书》一百五十卷，其部分原本聂氏，其意乃欲成一家言，则曰“形名度数必辨其制，道备仁义必发其蕴”。迹其言，殆于无豪易高者邪?是岂易言哉?究观其书，既不详沿革之制，异同之论，于经传大义已明，不俟赘述者，辄喋喋絮烦；于传注不审其本末，横加訾毁；于义疏并没其指归，但供嗤点。善则攘诸己，恶则推诸人。譬则蠹生于木，而还自食其木，此亦先儒所无如何，然后有能读经史传记者，未可欺也。其于典故，则杂陈而意遣之，若举子之对策，未能分明，而但求炫目。陈旸之《乐书》亦然。自昔史志最下者，若魏收、宋濂之于拓跋、蒙古，亦无此体例也。彼其兄弟造作欺妄，居然以《礼》、《乐》自命。要而论之，所夸形名度数，即古人之唾余，直屋下架屋耳；所夸道德仁义，则《新经》之流毒，直帖括腐语耳。其甚谬者，乃谓庶子王得立其所生之庙；《虞书》“里于六宗”，为一祖二宗，以证七庙；五年禘祭，并祀祖之自出；群小祀，备五齐三酒。此类甚多。至于先儒之言，班、马之史，未能记诵，数典便差。论其所奢，何敢望杜佑之博! 尚不如聂氏之墨守注疏犹有家法。但礼家之卮言衍义，岂可贸然自号为《礼书》哉! 慨自风会日薄，稍知握管，但欲孤行。有宋升降之故可言也，其著书之人可举也。刘氏学博辨给，作《七经小传》，指前贤过误，固有当黄，然后生偭规裂矩者乡风矣。王氏《新经》盛行，而小知小慧中于骨髓，则陈登道之徒群起矣。郑樵、罗泌等跳梁妄作，剽窃于晻昧，震惊于稠人者比比也。始也诋及传注，继则毁加圣经；始也阳奉经以排传注，继则割裂经以就私撰。天下纷纷，正坐二妄庸无耻者为巨魁耳。余尝谓宋人好撰述，除《通鉴》、《通考》二书外，无一足观者。王伯厚沾沾掇拾，虽无损于道，而饾饤伎俩，非作手也。若陈祥道之书，何足数哉! 余既摘其尤纰谬者数十事，因书于后云。^[3]

【注释】

[1]么魔：指微不足道的人。

[2]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499 册，第252～253 页。

[3]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499 册，第240～241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