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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柳玭,京兆华原人,昭宗时的御史大夫

时间:2023-07-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先祖河東節度使公綽,在公卿間最名有家法。祖母韓夫人,相國休之曾孫,相國滉之孫,僕射貞公臯之長女,家法嚴肅儉約,爲搢紳家楷範。三爲大鎮,廄無良馬,衣不薰香。叔祖少保公權,字懸。玭兄弟嘗從諸季父送别東郊,僕馬在門,會陰晦,多雨具。先妣韋夫人外王父相國文公貫之,奕世以貞諒峻鯁稱。玭自聞此言,刻骨畏懼。分爲州邑冗吏,未嘗以一言求伸於公卿間。

唐柳玭,京兆华原人,昭宗时的御史大夫

先祖河東節度使公綽,在公卿間最名有家法。中門東有小齋,自非朝謁之日,每平旦輙出小齋,諸子皆束帶晨省於中門之北。公綽決私事,接賓客,與弟公權及群從弟再會食,自旦至暮,不離小齋。燭至,則命子弟一人執經史,躬讀一過訖,乃講議居官治家之法,或論文聽琴,至人定鐘然後歸寢,諸子復昏定於中門之北。凡二十餘年,未嘗一日變易。其遇饑歲,則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爲丹州刺史,以學業未成,不聽食肉,吾不敢忘也。”祖母韓夫人,相國休之曾孫,相國滉之孫,僕射貞公臯之長女,家法嚴肅儉約,爲搢紳家楷範。歸我家三年,無少長,未嘗見啟齒。貞公在省爲僕射,先公於襄陽加端揆,常衣絹素,不用綾羅錦繡。貞公親仁里有宅,每歸覲,不乘金碧輿,祇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隨,貞公歎乃御下之儉也。常命粉苦參、黄連、熊膽,和爲丸,賜先公及諸叔,每永夜習學,含之以資勤苦。

先公居外藩,先公每入境,郡邑未嘗知。既至,每出入,常於戟門外下馬,呼幕賓爲丈,皆許納拜,未嘗笑語款洽。牛相國辟爲武昌從事,動遵禮法。奇章公歎曰:“非積習名教,不及此。”

先公以禮律身,居家無事,亦端坐拱手。出内齋,未嘗不束帶。三爲大鎮,廄無良馬,衣不薰香。公退必讀書,手不釋卷。家法:在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貸贓吏。法:凡理藩府,急於濟貧恤孤,有水旱必先期假貸,廩粟軍食必精豐,逋租必貰免,館傅必增飾,宴賓犒軍必華盛,而交代之際,倉儲帑藏,必盈溢於始至。境内有孤貧衣纓家女及笄者,皆爲選婿,出俸金爲資裝嫁之。

叔祖少保公權,字誠懸。玭兄弟嘗從諸季父送别東郊,僕馬在門,會陰晦,多雨具。少保因言:“我少時家貧,當房嚴訓。年十六,當房往鮑陂人家致祭處分,先往撰文。時甚雪,祇得一驢,女家人清净,隨後得一破褥子,披至鮑陂,爲莊客所哀,爲燔薪,得附火爲文,寫上板子。當房朝下到莊呈祝版,此時免科青便滿望,豈暇知寒。今日雖散退,還得爾許官。爾等作得祭文者有幾人,皆乘馬有油衣,吾爲爾等憂。”太保曉聲律而不好樂,常云:“聞樂令人驕惰。”

先妣韋夫人外王父相國文公貫之,奕世以貞諒峻鯁稱。先夫人事君舅君姑凡十一年,晨省於雞鳴,昏定於初夕,未嘗闕。梁國夫人有疾,先夫人一月不下堂,早夜奉養,疾愈始歸院。文公及第,登諫科,判入高等,授長安尉,秩滿困窮,穴地燔薪,噉豆糜以禦冬。

孝公房舅謂余弟兄曰:“爾家雖非鼎甲,然中外名德冠冕之盛,亦可謂華腴右族。”玭自聞此言,刻骨畏懼。夫門地高,可畏不可恃。可畏者,立身行己,一事有墜先訓,則罪大於他人[1]。雖生可以苟取爵[2]位,死亦不可見祖先於地下。不可恃者,門高則自驕,族盛則爲人窺嫉,實藝懿行,人未必信,纖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承地胄[3]者,修己不得不懇[4],爲學不得不堅。

夫士君子生於世,己無能而望他人用之,己無善而望他人愛之;亦猶農夫,鹵莽種之,而怨天[5]澤之不潤,雖欲弗餒,其可得乎!余幼時,每聞先公僕射與太保房叔祖講論家法,莫不言立己以孝弟爲基,以恭默爲本,以畏怯爲務,以勤儉爲法;以交結爲末事,以氣焰[6]爲凶人;肥家以忍順,保交以簡敬。百行備矣。體之未臧,三緘密慮,言之或失,廣記如不及,求名如倘來,去恡與驕,庶幾寡過。莅官則潔己省事,而後可以言守法[7],守法而後可以言養人。直不近禍,廉不沽名。廩禄雖微,不可易黎甿之膏血;榎楚雖用,不可恣褊狹之胸襟。憂與禍[8]不偕,潔與富不竝。董生有云:“弔者在門,賀者在閭。”言憂則恐懼,恐懼則福至也[9]。又曰:“賀者在門,弔者在閭。”言受福則驕奢,驕奢則禍至[10]。

余又比見名家子孫,其祖先正直當官,耿介特立,不畏彊禦者。及其衰也,則但有暗劣,莫知所宗,此際幾微,非腎不達。

夫壞名災己,辱先喪家,其失有尤大者五,宜深記之:一是自求安逸,靡甘淡泊,苟便於己,不恤人言;二是不知儒術,不閑[11]古道,懵前經而不耻,論當世而解頤,自無學業,惡人有學;三是勝己者厭之,佞己者悦之,唯樂戲談,莫思古道,聞人之善嫉之,聞人之惡揚之,浸漬頗僻,銷刓德義,簪裾徒在,厮養何殊;四是崇好慢游,耽嗜麴糵,以銜杯爲高致,以勤事爲俗人,習之易荒,覺已難悔;五是急於名宦,暱近權要,一資半級,雖或得之,衆怒群猜,鮮有存者。兹五不韙[12],甚於痤疽。痤疽則砭石可瘳,五失則神醫莫理[13]。前朝炯戒,方册具存;近世覆車,聞見相接。

夫中人已下,修詞力學者,則躁進患失,思展其用;審命知退者,則業荒文蕪,一不足操。唯智者研其慮,博其聞,堅其習,精其業,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苟異於斯,孰爲君子。余自幼奉嚴訓,實自懇剋,不敢以資基[14]冒進。分爲州邑冗吏,未嘗以一言求伸於公卿間。今優遊清切,乃逾心期,至於披閲墳史,研味祕奥,猶惜寸陰,不知老之將至。噫!君臣父子之道,禮樂刑政之規,在於儒術,是乃本源。夫以憂虞疾疢有限之年,自少及衰,從旦至暮,孜孜於本教之事,尚不得一二,矧以他事撓之耶?

《語》曰:“不有博奕者乎,爲之猶腎乎已。”此一章,意義全在已字。已者,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之人也。如是者,心智昏懶,兼不及於博奕。夫子以博弈爲喻者,乃深切於戒勸,明言博奕爲鄙事,非許儒學,不務經術,但博奕耳。吴宫之論,可爲格言。近者又有葉子戲,或聞其名本起婦女,既鄙於握槊,乃賭錢之流,手執青蚨,坐銷白日,進德修業,其若是乎。

夫世族之源長慶遠,與命位之豐約否泰,不假問蓍龜,不假徵星數,處心行事而已。今昭國里崔山南昆弟子孫之盛,鄉族罕比。山南曾祖母長孫夫人,年高無齒,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櫛縰笄,拜於階下,即升堂乳其姑。長孫夫人不粒食數年而康寧,一日疾病,長幼咸萃,宣言無以報新婦恩,願新婦有子有孫,皆得如新婦孝敬,則崔之門安得不昌大乎!

今東都仁和里裴尚書寬,子孫衆盛,實爲名閥。天后時,宰相魏元同選尚書之先爲長婿,未成婚而魏陷羅織獄,一家徙於嶺表。來俊臣輩既死,始霑恩還北,魏之長女已逾笄。及湖外,其家議北裴必不復求婚,淪落貧窶,無以爲衣食資,詣老比邱尼,祈披緇居其寺,女亦甘願下髪。有日矣,有客尼自外至,聞其議曰:“一見魏氏女,可乎?”見之,曰:“此女俗福豐厚,必有令匹,子孫將遍天下,宜事北歸。”言訖而去,遂不敢議。及荆門,則裴自京洛賫資聘,俟魏氏之北反,已數月矣。今勢利之徒,奉權倖如不及,捨信誓如反掌,則裴之蕃衍,乃天之報施也。鄭司徒言於河南文公云:“裴某作剌史,兒女皆飯餅餌。”人言其爲吏清白,與周給親愛,不可不信矣。

余季妹適弘農楊堪,在蔣相國幕,清刻自持。屬吏有饋獻,皆不納。嘗言:“不唯自清,抑亦内助焉。”余舊府高公先侍郎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齕蔔匏而已,皆保重名於世。

永寧王相國按,王相涯方居相位,掌利權。竇氏女歸,請曰:“玉工貨一釵奇巧,須七十萬錢。”王曰:“七十萬,我一月俸金爾,豈於女惜,但一股釵七十萬,此妖物也,必與禍相隨。”女不復敢言。數月,女自婚姻會歸,告王曰:“前時釵爲馮外郎妻首飾矣。”乃馮球也。王歎曰:“馮爲郎吏,妻之首飾有七十萬錢,其可久乎?其善終乎?”馮爲賈相門人,最密,按,賈相餗賈爲東户,又取爲屬郎。賈有蒼頭,頗張威福。馮於賈忠,將發之,未能。賈入相,馮一日遇蒼頭於門,召而朂之曰:“户部中謗詞不一,苟不悛,必告相國。”[15]奴泣,拜謝而去。未浹旬,馮晨與賈未興時,方命設火内齋,曰:“冠當出。”俄有二青衣,賫銀罌出曰:“相公恐員外寒,命奉地黄酒三杯。”馮悦,盡舉之。青衣入,馮出告其僕御曰:“渴且咽。”粗能言其事,食頃而終。賈爲馮興歎出涕,竟不知其由。又明年,王、賈皆遘禍。噫!王以珍玩奇貨爲物之妖,信知言矣。而徒知物之妖,而不知恩權隆赫之妖甚於物邪!馮以卑位貪寶貨,已不能正其家;盡忠所事,而不能保其身。斯亦不足言矣。賈之臧獲害門客於墻廡之間,而不知欲始終富貴,其可得乎!此雖一事,作戒數端。

又李相國泌居相位,請徵陽道州爲諫議大夫。陽既至,亦甚銜恩。未幾,李薨於相位,其子蘩居喪,與陽並居。陽將獻疏斥裴延齡之惡,嗜酒目昏,以恩故子弟待蘩,召之寫疏。蘩彊記,絶筆誦於口,録以呈延齡,遞奏之云:“城將此疏行於朝數日矣。”道州疏入,德宗已得延齡藁,震怒,俄斥道州,竟不反。蘩後爲譙郡守,虐誅巨盗,不以法。舒相元輿布衣時,以文贄蘩。蘩曰:“自此有一舒家。”銜之。及爲御史,鞫譙獄,入蘩罪,不可解,數年舒亦及禍。今世人各盛言宿業報應之説,曾不思視履考祥之事,不其惑歟!

余又見名門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儉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言之痛心,爾宜刻骨。(www.xing528.com)

又余家世,本以學識禮法稱於士林間,比見諸家於吉凶禮制有疑文者,多取正焉。喪亂以來,門祚衰落,清風素範,有不絶如綫之慮。當禮樂崩壞之際,荷祖先名教之訓,弟兄兩人,年將中壽,基構之重,屬於後生,纂續則貧賤爲榮,隳墜則富貴可耻。今所紀舊事,十忘三四,晝覽而夜思,棲心講求,觸類滋長。夫行道之人,德行文學爲根株,正直剛毅爲柯葉。有根無葉,按,“有根無葉”四字,原本脱去,今從《新唐書》增入。或可俟時;有葉無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苟懵斯理,欲紹家聲,則今之流傳,反成災害,諦聽熟念,以保令名。至於孝慈友悌,忠信篤行,乃食之醯醬,不可一日無也,豈必言哉!比史官皆有序傳,以紀宗門,余初及行在,尚守左史,故敢以序訓爲目。

[1]“则罪大於他人”,《新唐書》作“則異它人”,《少儀外傳》作“則異他人”。

[2]“爵”,《舊唐書》作“名”。

[3]“地胄”,《新唐書》作“世胄”,非,《舊唐書》此句無“承地胄者”四字。按,“地胄”指門第,“世胄”指世家子弟。本段所述,專指門第而言,如“門地高”、“門高則自驕”、“族盛則爲人窺嫉”。

[4]“懇”,《少儀外傳》作“至”。

[5]“天”,底本作“大”,今據《新唐書》、《舊唐書》、《少儀外傳》校改。

[6]“焰”,《舊唐書》作“義”,非。按,“氣焰”一詞,發自《尚書》,定型於《左傳》,有朋黨之比喻義,此句用“氣焰”,正與前句“交結”相對爲文。

[7]“守法”,《舊唐書》同,《少儀外傳》作“家法”,下句“守法”同此。按後句即作“守法而後可以言養人”,故底本是,不煩改字。

[8]“禍”,《舊唐書》作“福”。

[9]“言憂則恐懼,恐懼則福至也”,按《戒子通録》卷二《劉向》此句作“言有憂則恐懼敬事,敬事則必有善功而福至也”。

[10]“董生有云”至“禍至”一段,底本無,據《新唐書》、《少儀外傳》補,引自漢劉向《誡子書》。元謝應芳《辨惑編》卷三、《事文類聚》後集卷七亦稱“柳氏家訓”有此段。

[11]“閑”,《舊唐書》作“悦”,非。按“閑”有保衛之義,如《孟子·滕文公下》:“吾爲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揚墨,放淫辭邪説者不得作。”趙岐訓“閑”爲“習”,非爲確詁;朱熹訓“閑”爲“衛”,是。此句當用《孟子》句意。

[12]“韙”,《舊唐書》作“是”。

[13]“神醫莫理”,《舊唐書》及《册府元龜》皆作“巫醫莫及”。

[14]“基”,疑衍。按“資”本有門第之義,《三國志·魏志·荀彧傳》:“紹憑世資,從容飾智。”“資基”一詞,雖有用例,意指“基礎”。本文大旨爲門第家世雖高而不敢自驕,故“不敢以資冒進”於義已足。

[15]此句《少儀外傳》作“召奴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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