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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儒新诠:“道统”规训“治统”

时间:2023-07-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57]将《论语》与《尚书》中的“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解释为警诫君主之语,固然依托了经典文本,但是作为凭借“道统”规训“治统”的举措,还是多少反映出了此期的时代氛围:道统的主体,经孔孟传至程朱;列圣之心传,要待儒学士人解释。上古三代是“君师合一”,中古以来则是“道势分离”,面对这一局面,宋儒选择的是努力承担、发扬道统,以道统规训制约治统,使得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最终达到“道治合一”的理想状态。

宋儒新诠:“道统”规训“治统”

如前所论,魏晋以来“天禄永终”语义的转变,从一个侧面指引出其时王朝更替观念的变迁。训“终”为“终结”,宣示的是旧朝天命的陨落,如此历代循环,理想中禅让模式的合法性逐渐削弱,不仅新的王朝更替形式在孕育之中,王朝证明自身合法性的手段也不再仅是传统的“天命”,而变得更加多元,相比之下,传统经学中的天命论因多重外在冲击而趋于衰落。[45]中唐以后的儒学复兴运动则对此作出了回应,重建秩序成为一批儒学士人的首要追求,士大夫政治主体意识的增强也凸显于此时。[46]在对天人关系的思考中,宋儒的最大特色在于,通过将“天”内在化而使得“人”成为天人关系的主体,强调的是内在的心性修养。[47]汉唐经典体系中居核心地位的“五经”,大都记载的是先王的政治思想、礼经威仪,相比之下,本属诸子的《论语》《孟子》则更多的是道德心性之论,遂成为宋儒的重要经典依据。而在诸经典中,《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朕言不再”一段,既关涉君主政治的建立与维系,又同心性修养密切相关,因而足以引起重视。

朱熹解释尧舜禅授之际诸语谓:

此尧命舜而禅以帝位之辞。咨,嗟叹声。历数,帝王相继之次第,犹岁时气节之先后也。允,信也。中者,无过不及之名。四海之人困穷,则君禄亦永绝矣,戒之也。[48]

要认识朱熹释“永终”为“永绝”的思想史意义,应当首先阐明此语及其上下文在朱子思想体系中的地位。宋代士大夫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秩序的建立与维系,程朱将“天理”作为最高范畴,为社会秩序提供了形而上的依据。《二程遗书》谓:

万物皆只是一个天理,己何与焉,至如言“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此都只是天理自然当如此。[49]

“天理”是宇宙的最高本体,反映在世间就是伦理道德与政治秩序。朱熹的天理论更加严密,学者论之已多,不待详述。正是在最高范畴“天理”的框架下,社会政治秩序按照理想方式运行,其中权力递嬗的模式尤引人注目,尧舜禹时代作为士人追求,是历史上的典范。朱熹指出:

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

上古三代是“君师合一”的时代,而随着礼崩乐坏,则产生了“道势分离”的现象,儒家士人成为努力担负道统的群体,朱熹说道:

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50]

又在《大学章句·序》中指出:

天运循环,无往不复。宋德隆盛,治教休明。于是河南程氏两夫子出,而有以接乎孟氏之传……虽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与有闻焉。[51](www.xing528.com)

由此可见,在朱熹看来,尧舜授受,是自古以来道统的第一次传递,在授受的叮咛嘱咐中,“天下之理”得到无以复加地宣示,而通过对先王之学的绍述,孔孟、程朱也成为道统的继承者。道统传播的次第既明,则具体传播的过程应予阐发,这就涉及道统传递的“心法”。

对此,朱熹的经典文本依据是《尚书·大禹谟》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他将此四句与《中庸》建立起联系,在《中庸章句·序》中指出:

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其曰“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52]

由此,通过《大禹谟》的文本,朱熹将个人心性与“天下大事”相连,完成了对心性修养与政治秩序关联性的建构。在这个内圣外王的体系中,经典文本的作用不言而喻。

概而言之,一方面通过对“天理”的阐发,朱熹给社会政治秩序提供了形上依据;通过对“道统”的建构,朱熹宣示了儒家士人在政治秩序中的特殊地位。另一方面,由于对“天理”等形上范畴的高扬,汉唐传统的灾异论、谶纬学不再居于思想世界的中心,关于政治合法性的论述,也随之从五德终始、天人感应转向现实事功、道德仁政,[53]而在天人交流中,人的道德具有主体性的作用。[54]朱熹弟子蔡沈对“四海困穷,天禄永终”的诠释也顺应此势:

苟有一毫之不善,生于心,害于政,则民不得其所者多矣。四海之民,至于困穷,则君之天禄一绝而不复续。岂不深可畏哉![55]

朱熹还曾引用此语来强调“保守”“天禄”的重要性:

若义而得富贵,便是当得,如何掉脱得。如舜禹有天下,固说道“不与”,亦只恁地安处之,又如“所以长守贵也,所以长守富也”。义当得之,亦自当恁地保守。尧命舜云:“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岂是不要保守?[56]

由此,朱熹将心性与政治相连,用现实状况(即“民不得其所者多矣”)衡量君主政权的合法性。而于尧舜授受之际如此重要的场合,也为此诠释增添了隆重严肃的色彩。此解至今仍为大部分人所采用。[57]

将《论语》与《尚书》中的“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解释为警诫君主之语,固然依托了经典文本,但是作为凭借“道统”规训“治统”的举措,还是多少反映出了此期的时代氛围:道统的主体,经孔孟传至程朱;列圣之心传,要待儒学士人解释。不难看出,理学兴起的愿望与图景,便是要儒家士大夫凭借心性内圣之学,担负起传承道统的重大责任,最终成为实现外王之道的主体角色。君主作为现实“治统”的代表,在儒家经典与士大夫的理论体系之下,反而并无过多的话语权。上古三代是“君师合一”,中古以来则是“道势分离”,面对这一局面,宋儒选择的是努力承担、发扬道统,以道统规训制约治统,使得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最终达到“道治合一”的理想状态。行无“道”之“政”,则四海必将走向“困穷”,统治者注定面临着“天禄”永远终结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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