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和提炼真实、动人的细节,是影片成功的必要条件。影片《人到中年》之所以感人,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细节之运用。
影片的男主人公傅家杰在婚前抄赠给女主人公陆文婷的一首诗,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诗中说:“我愿意是废墟,……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春藤。裴多菲的这些诗句,最初是以傅家杰的画外音传导给观众的。那时,这对青年人穿行在幽美的林间水边,尽情享受着生活的芬芳。这画面色彩鲜艳,画外音热情奔放,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第二次响起画外音则是在这样的背景上:已入中年的陆文婷劳累过度,心肌梗死,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陪侍在侧的傅家杰又一次吟咏了这首诗,发颤的声音里隐含着强力压抑着的巨大悲伤。整个画面沉郁而暗淡。前后两次吟咏,无论是画面还是音调,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轻松愉快,后者催人泪下。它不仅使人感到时间的飞逝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更重要的是深刻反映了两位主人公从无忧无虑的青年到饱经生活艰辛的中年的命运变迁。从影片整体来看,它使情节前后呼应,耐人回味,令人沉思,撼人心灵。影片中的“马列主义老太太”秦波的那句口头禅——“我的同志哟……”也是重复使用的,甚至当陆文婷重病在床,危在旦夕时,她还是不冷不热地来那么一句。如是者多次,其语调、语气乃至语音的轻重几无差异。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长串不切实际的空话、套话。这种反复,生动地刻画了一个口头马列主义实则利己主义者的形象——这,对踏踏实实地致力于疗救病人而不计私利的陆文婷的形象,是极为有力的反衬。
影片富有现代电影感,尤其注重运用细节来发掘人物的内心世界。例如,陆文婷听说女儿病了,下班后匆匆赶到幼儿园去接女儿回家。可半路上,她眼前又闪过急待医治的一群病人。这时银幕上呈现出她抱着孩子犹豫、踟蹰的情景:她转身要送女儿回幼儿园,但女儿伏在她肩上哭了——她需要母亲的温暖。母亲伤心地紧抱着女儿,终于疲惫地往家里走去。这一感人的细节,突出了人物内心交织着的作为医生和作为母亲的复杂矛盾。虽然陆文婷大部分时间只顾病人,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但观众却深切地感到:她决非不疼爱女儿,只不过胸襟更开阔,她那瘦小的身躯里跃动着一颗要使病人从黑暗回到光明的赤诚的心。影片随后又展示了一系列特别耐人寻味的细节:当陆文婷抱着女儿回家后,上小学的儿子催她做饭,倦乏不堪的陆文婷不由怨怪了他。儿子委屈地哭了。她心一酸,难过地替儿子抹去眼泪,接着到厨房准备烧菜。可是炉子灭了,她只得让儿子去买烧饼吃。儿子想到了妈妈,就多买了两个饼,又倒了杯开水,悄悄地送来。陆文婷见了,默然无语,但神色渐变,不禁潸然泪下。这个细节,经潘虹精心演绎,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地反映了陆文婷起先懊恼,随后又心疼,继而无可奈何,终至黯然神伤的感情变化,深刻揭示了女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www.xing528.com)
在这部影片中,用以塑造人物形象的一个个精彩的细节,都是影片的血肉,它们从多方面烘托、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值得赞许。
(原载《电影介绍》1983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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