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如炬的读者朋友想必已经注意到了,刚才介绍宋朝茶具,竟然没提到紫砂壶。
现代中国人特别痴迷紫砂茶具,据说是因为紫砂壶透气性能特好,手感也特好,质地温厚,颜色古朴,让人瞧着喜欢,满满的都是爱。玩紫砂壶的朋友还喜欢“养壶”,例如在饮茶之时得了强迫症似地不停用养壶笔擦拭壶身,再例如当天用紫砂壶泡过茶,留一点茶叶渣儿,第二天再倒掉,时间长了,茶香渗入壶身,冲一壶开水进去,即使不放茶叶,也能泡出浓浓的茶香。
我对紫砂壶一向兴趣不大,对养壶之举更是莫名其妙。您想啊,用隔夜茶养壶,紫砂壶的毛孔里都渗满了变质的茶汤,不但不卫生,还会影响下一道茶的味道喔!
当然,我也就是在书里发发牢骚,从来不敢当面对痴迷紫砂的朋友讲这些话,因为我怕挨揍。不过我觉得我在宋朝可以找到共同语言,因为宋朝士大夫跟我一样拒绝使用紫砂茶具。
宋朝人用的茶碗主要是瓷盏(宋人诗词中有用玉碗点茶的描写,但很可能只是艺术夸张),当时公认最适合点茶的瓷碗是福建产的建窑兔毫盏,没有人使用紫砂碗。宋人使用的茶壶主要用金属铸造,而且只用来烧水,不能直接在壶里泡茶。至于那些捣茶、碾茶、磨茶、筛茶的茶具,或木或石,或金或铁,更不可能跟紫砂扯上关系。
宋朝瓷器烧造工艺空前发达,宋瓷在当时已是享誉世界,但是正如拙著《吃一场有趣的宋朝饭局》所描述的那样,宋朝人并不把瓷器视为贵重物品或高雅用具,士大夫与富裕市民吃饭喝酒时宁可用金银器皿、玻璃器皿和红漆木器,也不愿意用瓷器招待贵重客人。唯独在喝茶的时候,他们不得不用瓷碗点茶,因为瓷碗耐高温,且无异味。
南宋建窑黑釉兔毫盏(正面)
南宋建窑黑釉兔毫盏(背面)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南宋建窑黑釉兔毫盏(已有破损),高6.5厘米,口径11.5厘米,足径4.2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北宋定窑白瓷茶盏,高5.6厘米,口径13.4厘米,足径3.2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南宋龙泉窑青瓷茶盏,高5.2厘米,口径13.2厘米,足径2.8厘米(www.xing528.com)
往兔毫盏中注入清水,可以看到美丽的条纹与星光
宋人不提倡使用那种薄如纸、明如镜的青瓷碗点茶,他们偏爱那种胎厚釉深的茶碗。蔡襄说过:“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好的茶汤都是洁白鲜亮的,为了突出茶汤的洁白,我们应该选用黑色的茶碗。宋朝最好的茶碗出自建窑,人称“建盏”,这种茶碗釉色青黑,内壁呈现出放射状的细密条纹,状如兔子的毛发,看起来非常美丽。建盏的坯胎较厚,烤热以后能长时间保温,最适合点茶。其他地方烧造的茶碗要么太薄,要么釉色偏紫,都比不上建盏。宋朝市面上还有青色和白色的茶碗,懂得喝茶的人是不会选用的。
茶盏是很重要,不过宋朝瓷器价格低廉,买茶碗的成本在整套茶具当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真正要花钱的茶具还是茶碾和茶磨这些笨重家伙。南宋时,湖南长沙出产精美茶具,除了茶碗、茶筅与茶布,其他全用纯银铸造,“每副用白金三百星或五百星”[1]“工直之厚,等所用白金之数”[2]。一套茶具要消耗300两到500两白银,另外还要加上同样数量的工价。也就是说,购买一套精美茶具,竟然要花600两到1000两银子。
跟今天相比,宋朝银贵金贱[3],南宋中叶一两银子可以兑换铜钱千文以上,其购买力相当于人民币500元。换算之后可以得知,当时一套精美茶具的价格竟然在30万元到50万元之间!
我们不要骂宋朝人烧包,因为陕西宝鸡法门寺地宫出土过一套唐朝茶具,从烤茶的笼子、碾茶的茶碾,到烧水的风炉、投茶的茶匙,全部用黄金加白银打造,比用纯白银的南宋长沙茶具还要名贵,还要不惜工本喔!
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全套金银茶具
【注释】
[1]周密《癸辛杂识》前集《长沙茶具》。
[2]周煇《清波杂志》卷四《茶器》。
[3]在中国历史上,黄金与白银比价呈上升趋势,即黄金越来越贵,白银越来越贱,宋朝时金银比价大约是1:14,即14两银子就可以兑换1两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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