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阶级爱情力量：古代才子佳人与现代角色配置

（一）角色配置一：机灵少女与老实人

在中国爱情发展之初，老实人更多地体现男性的沉稳、内敛和踏实，有中国历史上书生的影子。这一种角色配置中，女性一反在恋情中的害羞、内敛的个性，转而大胆奔放地主动追求爱情，在这一种模式中，主要突出女性活泼、善良的个性，而男性则侧重于表现其内敛、稳重、“禁欲系”的形象，甚至在恋情中相对处于弱势地位，或者因自身的家庭、命运背景而在恋情中存在自卑情绪。

最典型的人物塑造是赵薇执导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陈孝正与郑微的情感塑造。一个是无忧无虑、任性霸道、敢爱敢恨的郑微，一个是出身贫寒、沉稳内敛，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在人生路上步步为营“一步都不能走错”的陈孝正，男女主角性格的互换，颠覆了人们对传统爱情的认识。除此之外，网络小说改编的电影《何以笙箫默》中，在对何以琛和赵默笙的形象塑造中，年轻时的赵默笙对一无所有的寒门学子何以琛展开强烈的追求攻势。

“女追男”的角色配置并非当下时代所特有，自古以来，千金小姐走出闺阁，冲破传统束缚，反抗家族压迫，追求自己理想的爱情成为歌颂的对象，古有崔莺莺与张生，而近代的大陆青春电影中也离不开这种模式。新中国成立初期电影中的爱情故事，为了响应国家解放妇女的号召，创作者把妇女形象塑造为积极进取，外向开朗的，并且有较好出身、自信的女青年形象，在爱情关系中往往处于主动地位。而男青年则是更有抱负、有志气、沉稳内敛的书生形象。

20世纪60年代的《早春二月》中知识青年萧涧秋与陶岚的爱情，也遵循了这种模式。尽管萧涧秋并非穷书生，但是他作为一个对革命失望的知识青年，委身于芙蓉镇当教书先生。陶岚则是校长陶慕坎之妹，她也接受教育，像萧涧秋求教，是办公室唯一的女老师，并与学生一同打球，可谓是时代中的先进女性了。20世纪80年代的《庐山恋》中洋气的女主角，是一个在美国成长的女孩，在与耿华（男主角）的交往过程中一直是非常积极主动的，而影片中也用“孔夫子”来形容男主角。男主角的沉稳内敛，更衬托出女主角的活泼外向。

20世纪80年代爱情电影中，“千金小姐与穷书生”的角色配置模式，主要在于表现打破阶级层次的爱情力量，其本质是出落于中国古代“才子佳人”的组合，并与时代政策相结合，在荧幕中展现积极、热情、主动的女性形象。相比之下，男主角的角色更为落魄一些。而2010年以来我国内地青春电影所展现的机灵少女与老实人的角色配置中，在男女恋情中设置了独立于情感之外的不可控因素，不谙世事的少女与背负许多责任的男性，暗示了青春校园与现实社会之间的差异，而成熟稳重的男性对于女性而言，也扮演了一个引领者的角色。

陈孝正与何以琛都在进入社会后影响了郑薇与赵默笙，出身寒门、背负沉重使命的“老实人”最终实现了凤凰涅槃，而进入社会后的“机灵少女”也烙上了他们影子。这种角色配置的结局，一是少女的天真终究败给了现实，蜕变成为另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而另一种结局则是，出身贫寒的“老实人”终于克服自身的问题，成为某一领域的强者，成为社会的顶层，成为能为机灵鬼少女遮风挡雨的人，而当初的机灵鬼少女已经不见了。

这类青春影片突出了男女性别的差异，重在表现男女主角命运的落差感，表现现实生活中的“错过”“不巧”，也常常表现象牙塔中的校园恋情与社会恋情的差异。就如《最好的我们》里说的：“当时的你是最好的你，而现在的我才是最好的我，最好的我们隔了一整个青春。”机灵鬼少女的形象通常存在于青春时期，展现其可爱、纯真、善良、无所畏惧，而步入社会后，这专属于青春期某个男性特有的“少女的本性”都隐藏起来，变得小心翼翼。步入社会后的“女追男”戏码，通常不被夸赞，如《左耳》中黎吧啦主动追求许弋，是出于心计、出于暗算，并非真心。青春男女经历了社会熔炉的改造，“机灵鬼少女”变得沉稳内敛，“老实人”则变得强大不可一世，在双方关系中又掌握了主动权。由此可见，恋爱关系中，中国电影观众还是更倾向于接受“男女顺配”的爱情模式。

（二）角色配置二：落魄女性与作为拯救者的男性

新时期的电影更多地体现了男性的优越感，更好地迎合了青春片、爱情片受众的情感需求。霸道总裁与傻白甜的组合并不是在21世纪才诞生，玛丽苏、杰克苏也许可以追溯到更久以前。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对男女性别角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一模式也在21世纪得到最大的发展。2010年后出品的许多以“青春”为标签的影片，由于过分夸大青春的遗憾，为了凸显青春期的放任、叛逆而对感情描写过于造作，导致即使将“高考”“校服”等情节搬上荧幕，也难以引起观众的共鸣。(www.xing528.com)

落魄女性与作为拯救者的男性，这一组角色配置中，往往是“霸道总裁与傻白甜”的戏码。绚烂、华丽、浮夸的场景，赋予男性“救世主”的光环，动辄超长悍马、直升机，轻则上市公司、企业“小开”。这一类型的电影通常是以网络小说改编而来，以女性观众为主要受众，目的在于满足受众情感需求。这类电影浮夸、不真实的男性人设，与善良单纯无公害的“傻白甜”女主也常常让人诟病。如《致青春2——原来你还在这里》中的程铮和苏韵锦，这部电影中的女主角不仅相貌平平、出身贫寒、早年丧父、学业也不佳，而男主角则拥有“全面开挂”的人生，家境优越、长相出众、成绩优秀、篮球场上总有一帮女粉丝为其呐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从受众情感需求的角度出发，这样的人物配置体现了许多女性对另一半是“盖世英雄”的美好幻想；而从社会性别的角度看，我们常常说女性主义，但是某种程度上，有女性主义的存在，就会有男性主义存在。在将女性塑造为柔弱、贤惠女子的同时，社会也要求男性刚强、优秀、多金又帅气。

这种“霸道总裁”的玛丽苏戏码也在不断地丰富，以使观众产生眼前一亮的感觉。如2017年上映的《喜欢你》中，金城武饰演的路晋，尽管挑剔、毒舌、自大，却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个人有极致的品位，对美食、居所有严苛的要求。而顾胜男则是一个有天赋的小厨师，在遭遇情场失败、面临职场被解雇的落魄时候，遇上了赏识她厨艺的男主角路晋，以食会友，展开了恋情。这部影片中，男主角路晋虽然是多金、优秀、有品位的男性，剧本也对他的人设设定了一些缺陷，如毒舌、孤独、自大等等，以期使童话中完美无缺的“总裁型”人设更贴近现实；而周冬雨扮演的顾胜男，也一改传统“傻白甜”的人设，尽管深情却“不傻”，在发现总经理劈腿后提出分手，在“渣男”寻求复合时果断拒绝，她是一个鬼马精灵的少女，对爱情就像对美食一般保持着执着与专一。

这部影片在豆瓣电影中获得相对较高的评分，尽管脱不开霸道总裁玛丽苏的人物设定雏形，却能一改“青春烂片”的口碑，得到观众的认可。除此之外，这部电影还加入了“老少配”的角色配置，大叔萝莉配也满足了受众的情感需求，丰富了霸道总裁与傻白甜的戏码，对霸道总裁与傻白甜人设进行现实化处理。

（三）角色配置三：落难鸳鸯的相互救赎

前三种模式都体现了男女两性之间的博弈，而最终的趋势，大概会是归位于“落难鸳鸯的相互救赎”的模式，即两性之间的博弈趋向平衡，不再是谁处于主导的一方，这也意味着社会大众所期待的性别文化趋于平等。这种模式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的影片《芙蓉镇》中，富农婆寡妇胡玉音和右派分子秦书田的爱情，作为被打倒的阶层，“富农婆”胡玉音与“秦癫子”秦书田在“扫街”的过程中渐生情愫。随着时间的推移，创作者的焦点放在都市群体的生活上，在物质丰富、社会环境较为宽松自由的状态下，青年人过多的处于一种迷茫、焦虑的状态，置身于大都市中的人，甚至失去了爱的能力。

图2-1　《喜欢你》角色配置

2010年以来的青春爱情电影中，《失恋33 天》讲述了黄小仙与王小贱的故事。黄小仙是大龄待嫁女青年，遭遇情场、职场双重失意，个人独立要强，王小贱则是办公室的娘娘腔，甚至让人怀疑性取向。这样的两个人，在互黑互怼中产生了情愫。在这部电影中，导演与编剧刻意对男女性别气质做了颠覆性的设定。尽管王小贱嗲声嗲气，涂抹唇膏，然而在该man的时候还是非常爷儿们。而黄小仙尽管面对现实中的各种失意，却还坚持地保持着内心的倔强与独立。王小贱以男闺蜜的身份陪伴在黄小仙左右，陪她走出现实的困境，也改变众人对他性别的歧视与质疑。

除此之外，电影《前任》系列拍了三部，反映了都市中人们对恋情的焦虑关系。最后一部《再见前任》则表现了在爱情中互不退让的男女，最终与真爱擦肩而过，双双成为爱情的囚徒。在纷繁的世界中，爱情最终归于平淡，成为茫茫人海中的相互救赎。徐静蕾执导的《杜拉拉升职记》与《亲密敌人》都塑造了势均力敌男女的爱情，共同克服现实的困难，除了是伴侣、密友，他们更是战友，战胜现实中的重重困难。这种角色配置中，没有过多的强调社会对男女性别塑造的特质，转而跳出男女恋情本身，从爱情与其他情感关系的角度出发，塑造与之对立的社会条件。

同质化的青春爱情电影中总是过度放大了男性、女性的某种特质，而在现实生活中，霸道总裁也好，女强人也罢，都只是男女性的某一面，真实的人物是立体而丰满的。既有霸道的一面，也有需要被依赖呵护的一面，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而爱情本就是对“另一半”的追寻，如果强势、霸道的一方完全替代了另一方，不对等的爱情也将不会长久。爱情本就不是“互相驾驭”，众生皆苦，只有互相欣赏的两个人才能感受到爱情的甜蜜。“共享人世繁华”是琼瑶笔下的爱情，共担人间风雨才是生活中爱情的真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