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布尔加科夫文集的启示与反思》

文学史其实是一座广袤的坟墓，许许多多红极一时的作家都悄然地沉入历史，除了文学史专著上的一个名字之外，那些作家的作品已经不再活在人们的心中。时间对于这些作家来说是何等残酷。他们的作品仅仅成为图书馆中尘封的收藏，却无法唤起人们的记忆。但也有另一类作家，他们在生前历经坎坷，命运多舛，却能够在许多年后成为人类的精神的见证，深刻地影响人类文化的发展。作家的命运是如此不同，显赫一时却难免遗忘，默默无闻却最终不朽。在这里，我们可以见到那种深刻的“历史的讽刺”。作品是不能弄虚作假的，强迫别人喜欢你的作品其实是不可能的。不论用法院的判决，还是用强大的宣传，其实还是全无用处的。但强迫人去不喜欢让人难忘的作品也不可能，布尔加科夫的作品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仅仅活了49 岁，作品在当时得不到出版和上演的机会，写作不断受到干扰，直到默默逝去。但时间却让这位作家在身后得到了不同国家和民族的读者的喜爱。劫难和痛苦却塑造了一个特殊的作家。布尔加科夫的写作足以让那些时时希望强迫人们喜欢他作品的平庸而自大的作家感到惭愧。他没有身居高位，也没有能力让他的作品和读者见面，更没有能力在媒体中炒作自己的作品，也从没有称自己做了“新的试验”。但他的作品却真正获得了人们的钦佩。我想，作家的人格和品性及作品还是可以评价的，这评价在人们的心中，而不是靠哪个“权威机构”或是法院的判决。其实，布尔加科夫的话还是值得我们的作家记住的：“一个作家不论处境何等困难，都应该忠于自己的原则……如果把文学用于满足自己过上更舒适、更富有的生活的需要，那么这种文学是可鄙的。”布尔加科夫不是这种“可鄙的”作家。

感谢《哈扎尔辞典》的译者、翻译家戴骢先生的努力，精心组织翻译了《布尔加科夫文集》，使这位20世纪俄罗斯文学的杰出作家的代表作得以全部与中国读者见面，这部文集显示了曾经与俄苏文学有过一段深刻渊源关系的中国重新发现了苏联文学的一个另类的传统。布尔加科夫的作品让我再次体会到文学的力量，也让我感到业已久违的对文学的爱和沉醉。我在布尔加科夫身上体验到一种真正属于文学的东西。在这个大众传媒的时代，在这个无限的选择性和眼花缭乱的事物淹没了文字文化的时代，布尔加科夫可以让我们得到一种不同的感受。这部书有四卷，第一卷是布尔加科夫的一些短篇作品，其他三卷分别是布尔加科夫的三部长篇小说《狗心》、《白卫军》、《大师和玛格丽特》。这部文集中的作品可以代表布尔加科夫的创作的主要成就。

《大师和玛格丽特》是布尔加科夫的杰作，也是俄罗斯文化的奇葩。这是一部充满诡异的想象力的作品。这位作家把他在当时日常生活中的体验和对世界的思考结合起来，探讨了人类的痛苦和尊严、强权和良知。这部作品的力量在于它关注人类的命运，对人类的生存处境提出了严重的关切。小说穿越时空的界限，通过许多不同的文化因素的混合表达了布尔加科夫深沉的思索。这里有对《圣经》故事的重新叙述，有对当时莫斯科生活的种种压抑和困扰的描写。它们却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使得布尔加科夫的哲理与具体的故事完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其中大师和玛格丽特的情感是如此地有力量，他们在感情中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而布尔加科夫也对人类的怯懦进行了反思，他通过对耶稣被彼拉多处死的故事的重新叙述，为我们展开了这方面的思考。由于怯懦，人们在不公正和暴力面前丧失了斗争的勇气，这种勇气的丧失会使人在随波逐流中作出可怕的事。在这里，布尔加科夫探讨了一种原则，一种道德勇气的必要。人不应该在罪恶面前逃避或随波逐流，否则罪恶也必然降临到你的头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文革”的殷鉴不远，我们理当有所警惕。布尔加科夫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真诚的同时是深沉的思索。这部书的启示是，我们如果对与自己无干的不公正无动于衷，我们最终会成为罪恶的帮凶。这本书表现了一种在强权下的从容和自信。它是布尔加科夫历经十余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在他生前从未出版，在他死后二十多年才和读者见面，的确让人感慨。(www.xing528.com)

读读布尔加科夫，可以让我们获得一种真正的升华。这是在不自由的境遇中寻求自由的人的精神世界的展现，也是一种道德操守的展现。人能不能在困难中坚持原则，敢不敢有反潮流的勇气，的确依然是评价人的准则。尽管我们处于和布尔加科夫完全不同的时代，但考验仍然每时每刻都存在。无论你从事何种工作，无论你生活在何种境遇之下，你都会遇到挑战，但这时你是否能够挺住，是衡量一个人品格的关键。正像布尔加科夫所言：人毕竟不是鬈毛狗。我们在布尔加科夫之后写作，应该有所自觉。对我来说，面对布尔加科夫只有惭愧和警醒。他树立的标准是很高的，但却让人心向往之。他使我在今后的岁月中会更为坚强。他也为我们的文化树立了一种标准，告诉我们许多被大吹大擂的东西无非是“皇帝的新衣”而已。

在这个夏天，在布尔加科夫的作品面前，我感到了什么是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