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格特的欧洲和平秩序：三大支柱

2010年，福格特发表了题为《欧洲和平秩序：德国、俄罗斯和美国的利益和目标》^[13]一文。在该文中，他指出，一个长期持续的欧洲和平秩序只有在充分考虑到德国、俄罗斯和美国三国的利益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他由此分析了现存欧洲和平秩序的几个支撑机构，并指出这些机构各自的优势和缺陷：

——欧盟作为功能上最为全面的机构，在地理上却没有覆盖整体欧洲。尤其是俄罗斯，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罗斯都不可能加入欧盟。

——北约在安全防卫能力上具有较强实力，但与欧盟一样，不可能吸纳俄罗斯，且其一旦向高加索地区扩张，还会引发俄罗斯的反弹。

——欧洲委员会在地理范畴上覆盖俄罗斯，且它致力于在共同原则、相互理解、共建法治国家、尊重人权等基础上打造整体欧洲秩序，有助于在外交和安全政治层面构建互信的平台。

——欧安组织则从冷战时期开始就是西方国家与苏联之间进行协商的论坛，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包括所有欧洲国家在内并将它们与北美洲联系到一起的安全机构。在它的框架下各国达成的统一的规范性原则是理想的欧洲和平秩序基础。但上述两个组织均不具备维护安全的实力。

因此，欧洲现在所需要的，是建构一个被广泛欧洲国家所接受的、对所有欧洲国家能够形成约束力的、持久的和平秩序。(www.xing528.com)

从德国的角度而言，福格特认为，德国正处在数百年以来最为和平友好的外部环境中，其领土周围围绕着朋友、合作伙伴和盟友，德国所面对的安全威胁只存在于多边背景之中（im multilateralen Kontext），而非直接涉及德国本土。由于历史原因，德国人民不愿意过多在国际舞台上追寻权力和影响力。正因如此，德国是最适合充当中间力量，促使欧盟与俄罗斯、北约和俄罗斯之间形成更紧密合作关系的国家：它不被俄罗斯的力量所威胁，同时也不威胁到俄罗斯。

与此同时，德国早已是北约和欧盟的一部分。德国希望未来的欧洲和平秩序依然以这两个机构为基础和核心。这意味着，德国的目标在于，通过贸易、投资、跨国基本设施建设项目（能源和交通领域）、积极的文化交流、达成更多安全政治和削减军备方面的协议等形式，使俄罗斯尽可能地与欧盟和北约国家联系在一起。此外，德国也致力于使俄罗斯在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抑制核扩散风险、对抗全球气候变化等层面成为西方国家更紧密的伙伴，并最终使俄罗斯与西方联盟在安全政治上形成更紧密的合作。为了达成以上目标，德国认为，俄罗斯应当首先进行国内改革，以接受民主、法治和人权等西方价值观。与一些其他西方盟友不一样，德国认为，外部的压力不能取代内部的改革愿望。

福格特在文中承认，在面对俄罗斯时，美国与德国的视角和出发点并不一致。首先，对于德国来说，俄罗斯是欧盟和北约东部边境之外最大的机遇和挑战，而对于美国来说，这一角色由中国担任。一方面，中国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对美国形成挑战，甚至威胁，另一方面，除了在核领域之外，在几乎所有全球问题、许多地区问题和经济领域中，中美合作都要比美俄合作具有更高优先级。其次，美俄在贸易、双边投资、文化交流和旅游业等方面的关系远不如德俄那么密切。因此，比起美国来，德国更希望与俄罗斯合作而非对抗。虽然在奥巴马执政期间，美国也逐渐关注在一些特定领域（如削减核军备、防止核扩散和对抗全球恐怖主义等）与俄罗斯展开务实的合作，并在分歧问题上放缓脚步（如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反导系统以及促使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但美国始终对俄罗斯国内发展和外部行为抱有较大疑心，美国国会或政府也不承受任何来自美国社会要求“切实迈开建设新泛欧和平秩序步伐”的压力。

在针对俄罗斯的问题上，波兰、巴尔干国家和其他中东欧国家的态度与美国类似，但出自不同的理由：对中东欧国家来说，俄罗斯在其对外政治上的优先级要高于俄罗斯之于德国，远远高于俄罗斯之于美国。但与此同时，这些国家也更直接地感受到俄罗斯所带来的安全威胁。它们不完全拒绝与俄合作，但对获得西方国家安全保护的需求超出了对与俄合作的需求。在欧洲和平秩序的建构上，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始终抱有的戒心使它们很难将俄视为平等力量。

但德国却认为，“俄罗斯的建构性角色（konstruktive rolle）是构筑一个稳定的、持续性的欧洲和平秩序的前提条件”，为了达成该条件，俄罗斯应当试图打消周边小国的疑虑，尊重“后苏联国家”的独立自主权利，以实际行动向世界证明，俄罗斯并未走在修正主义的道路上。这样，俄罗斯才能被西方国家接受，平起平坐地建构包含俄罗斯的欧洲和平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