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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汉的策略和决定引发了反响,引起了同学的愤怒

时间:2023-07-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卢汉深谙韬晦之策,自12月1日发生军警杀害四烈士之后,他一直不出头露面。听说卢汉对抚恤死者、受伤者的医疗费用,赔偿被特务打坏的一切公私财产的损失,他都答应负责解决。但他最后还是要我们“服从元首告谕,即日复课,恢复常态。”在抗战开始以后,我那么崇拜蒋介石,认为他是领导中华民族奋起抗日的英雄。否则将会进一步引起同学的愤怒。

卢汉的策略和决定引发了反响,引起了同学的愤怒

蒋介石用武力把云南省主席逼下台后,原计划把反共很坚决的李宗黄派回来,用以滇人治滇的棋,让他逐步就任云南省主席。可是,李宗黄到任不久,就野蛮镇压学生,闯下了大祸,他不得不把卢汉河内请回来正式就任云南省主席。卢汉深谙韬晦之策,自12月1日发生军警杀害四烈士之后,他一直不出头露面。和李宗黄、关麟征保持着一定距离。现在,他终于走到前台来,和我们罢课学生打交道了。他和蒋介石派来的教育部次长朱经农—一个十足的官僚,蒋介石的“乏走狗”,还有代警备总司令的军阀霍揆彰一起,于昨天下午3点,在五华山省政府大客厅,和我们西南联大的常委傅斯年(另一个常委叶企孙先生也受到邀请,他却没有出席,由查良钊训导长代他去了),还有云大的校长熊庆来,中法大学的徐炳旭、王树勋,省立英专的水天同等人,以及四个大学的十七个学生代表谈了一个下午。听说卢汉对抚恤死者、受伤者的医疗费用,赔偿被特务打坏的一切公私财产的损失,他都答应负责解决。但是,对追究在西南联大集会时开枪、打炮,后来发展到打死学生的主谋者,以及依法惩办真正的杀人凶手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的条件,他只表态要请示国民党的中央政府处理。

我想,如果不惩办这些屠杀学生的刽子手,罢课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为争取起码的民主自由权利,我们还得再流一次血吗?《罢委会通讯》今天发了一篇《怎样才算合理解决》的文章中提出:“必须从严处置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三人,惩办中央社负责人,这些要求没有得到合理解决之前,实难复课。”这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卢汉模仿蒋介石的《告昆明教育界书》的形式,以他自己的名义发了《告各校同学书》,其中有这样几句话,使我颇感兴趣:“谁无父母?谁无子女?使我之子女为惨案中之牺牲者,痛心何如?今日之官吏,即昔日之学生,异地而居,愤慨何如?”他很聪明,既敲打了李宗黄,又讨好了我们学生。但他最后还是要我们“服从元首告谕,即日复课,恢复常态。”弯子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蒋介石的要求上来。

在抗战开始以后,我那么崇拜蒋介石,认为他是领导中华民族奋起抗日的英雄。在教室里,老师要我们念到他的名字时必须全体起立;在操场上,军事教官训话一提到蒋介石,就必须立正等等,我那时认为都是应该的,是我们对抗日领袖尊敬和崇拜的必要形式。现在,我再也不那么幼稚了。八年抗日战争中,国民党军节节败退,使多少大好河山,沦于日寇之手!多少百姓人家,家破人亡!尤其这次“一二·一”惨案,使三个同学、一个教师,被他手下爱将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等人杀害!是烈士用鲜血洗亮了我的双眼呀!

卢汉的《告各校同学书》里,没有蒋介石文告中的半带劝告,半是威胁,暗藏杀机的话,这还算好!否则将会进一步引起同学的愤怒。“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信哉此言!

四烈士的灵堂,时时在昭示我们,为了争取人民的民主和自由,我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血,染红西南联大的民主草坪

我无法说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变得这么激烈和坚决。

我仿佛在睡,却又明明醒着。细细的雨丝,飕飕的冷风,不时从窗外掠进宿舍,这是一个使人感到寂寞、悲伤、寒冷的夜晚,我不由站起身,想往外走,也许会碰上秦文良。我正要出门,里宾推开门走进屋来了,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往四张床上扫了一眼,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对我说:“哈,正好是你。要他在,哼!”

里宾的下巴往王伍德的床翘了一下,接着又对我说:“听说了吗?傅斯年常委回校来了,要召集教授会,商量复课的事!”

“瞎说!”我不敢相信他的话,是希望不要出现这样的事。

里宾一本正经地拍拍我的肩头说:“真的!卢汉和罢委会代表座谈了半天,什么都答应了!这才有要复课的说法。”

“惩办凶手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卢汉他们也答应了?”我不相信地问。

他摇摇头,半晌没有回答。

我紧逼着他:“你说呀!”

他一面脱下半筒靴,一面苦着脸:“不是说什么都答应了吗?那当然包括这个最重要的条件。但是……”他没有再往下说。

我却尖声叫起来:“但是什么?你说呀?”

他瞪着大眼,怒视着我:“我说了管用吗?他们今天答应的事,明天就可以反悔,白的他们也硬要说成黑的,这你不知道吗?”

是呀,从蒋介石起,这些人的政治道德,就像卖淫的妓女一样,毫无廉耻可言,毫无信誉可言。可是,如果连我们的老师,连我们选出的罢委会都相信他们,我们又怎么办呢?

我感到说不出的悲哀,忽然觉得自己一下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感到自己仿佛受了骗,霎时全身上下都在发凉。

四口棺材,四个烈士的挂像又出现在我眼前。

冒雨来祭灵堂的人,在灵堂外站起了长长的队。

挽联像白色的密密森林,在香烟缭绕中飘动,飘动……

李鲁连的母亲,看着儿子的遗体被放进棺材以后,那像刀尖一样凄厉的哭声,撕心裂肺地哭叫着跑向棺材的情景……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往哪儿走,我不知道该找谁去算账?我只是大声地喊:“无耻,我要找他们算账!”

我本能地向那不到十平方米宽的矮小的罢委会办公室冲去。

里宾一把抱住了我:“你干什么,发什么邪火?”

“为什么要复课?四个人白死了!”

里宾劝告我说:“我只不过传个消息,是真是假,等会问问秦文良不就行了。”

我不由迟疑起来,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哪儿去找他?好几天不见他回来了。”

“他还能去哪里,罢委会呗。反正是在西南联大这框框内,他迟早会来的。你急什么?真像小孩一样,幼稚病。”

里宾这么说了我一顿,我没有埋怨他,他倒使我冷静下来了。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我俩都吓了一跳。秦文良踉跄地走进屋里,几天不见他,他竟变得那么瘦,脸色苍白,下巴显得很尖,鼻梁又尖又高,在他清瘦的脸上显得很突出。他一进门,来不及和我俩打招呼,就抓起桌子上的一口缸冷茶,咕咚咚就喝。我一面叫:“不要喝,这是昨晚上的。”一面上前想夺过他手中的这口缸冷茶。

里宾也上前来夺口缸:“我去给你打开水。”

秦文良摇摇头:“不用了,好同学,扶我一把,帮我上床吧。我好几天没有睡个囫囵觉了。哎,有点什么吃的?”他拍拍肚皮。

里宾和我都知道,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等我开口,里宾就说了:“你先躺着,我俩出去给你买。”

他点点头,就双手压在脑后,靠在了薄薄的被子上。我和里宾来到校门口,拿出身上所有的钱,也仅够买两个烧饵。这种腰子形的用米饭舂出来的薄薄的大米饼,在炭火上烤熟以后,抹上些芝麻酱花生酱辣椒酱,再铺上几片熟牛肉,然后折起来咬着吃,味道可口极了。我和里宾买了两个,兴冲冲回到宿舍一看,秦文良已经熟睡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实在太累了!不知怎的,看着疲累至极的秦文良,我的鼻子不由发酸,眼眶不由发热。我轻轻走过去,抱来我的被子给他盖好。里宾也轻手轻脚帮他脱下后跟也快要磨平了的皮鞋,嘴里低声咕噜说:“真是拼命了。”

“一下打死了三个大学生,一个中学老师,四条人命啊!谁都要拼命的!”

我说着,里宾已经把口缸洗干净,把两个烧饵放进去,盖了个严实。还拿了他的军用毡把口缸包了几层,对我说:“他醒来,还会有点热气的。”

我俩正说着,忽听见有人在抽泣,仿佛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抽泣声却那么清晰,里宾我俩面面相觑。这声音从哪里来?忽然从秦文良的床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如鹤唳猿啼。我俩忙过去一看,见秦文良满脸泪痕,紧闭双眼,抽咽不止。我忙喊:“老秦,秦文良!”

他没有答话,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里宾眼圈红红的:“他太累了,累得连哭也只有在梦中来补了!”两滴晶莹的泪珠随着里宾的话流过他的面颊。

我不无担心地告诉里宾:“王伍德说他是共产党哩!”

“共产党又怎么啦?!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蒋介石不也请他们到重庆去了吗?妈的,有本事去抓嘛!我最讨厌这家伙,好像个三等走狗!整天竖着鼻子,东闻闻,西嗅嗅,不干一件正经事。”

“哎,最近怎么不见三青团的活动啦?”我问。

里宾逗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他们的头要他们暂时停止活动。这些家伙就到处吃、喝、玩、乐……真不是东西!”接着他叹了口气,望望正在熟睡的秦文良:“他可真是个好人!从早到晚,像头牛似的在埋头苦干,大家的伙食归他管,罢课的事他担了主要的一份担子。这回又来了一批中学生,得安排他们的生活,请人给他们补习功课也找他!”(www.xing528.com)

“怎么中学生的事也弄到联大来了?”

里宾瞪着一双圆眼问:“你还不知道!”

我点点头:“忙其他的事去了!”

“李宗黄召集中学校长开会,下令强迫各中学提前放寒假,逼学生回家。他以为中学生一走散,只剩西南联大、云大、中法、英专几家,力量就小多了。可中学的同学也真好,大部分不走,要和我们一起坚持罢课到底。学校不管他们了,我们不管行吗?”里宾问我。

我不无担心地问:“回去的人又怎么办?”

里宾指指正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秦文良:“有办法!罢委会搞了个宣传提纲,组织他们回家乡向老百姓宣传反内战、争民主的斗争!你看,李宗黄想扑灭他自己点燃的这场熊熊烈火,火星却飞到了四面八方,成了新的火种,他的倒霉日子还在后呢!”

里宾嘿嘿地笑了。

“咳—!”秦文良在床上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地坐起身子在揉眼睛。里宾急走过去,抱歉地说:“好同学,是我把你闹醒了,真对不起!”他不住地向秦文良弯腰点头表示歉意。

秦文良不由笑了:“我睡够了,醒了不关你的事。”他一面说,一面从上铺爬下,坐到我的床边。睡了这一觉,他气色确实好一些。

他不断地在吸着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怎么这么香?”

秦文良这话提醒了里宾和我,我忙打开毛毯裹着的口缸,揭开盖子,烧饵真的还有点热气。秦文良扯过毛巾,擦擦手,抓起饵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忙出去打了壶开水,给他泡了杯热茶。他一面喝着吃着,一面高兴地说:“咳,我这种生活和上帝差不多一个水平了。”

我和里宾都笑了。

秦文良吃完,和我俩说起汪友沅、陈世勋他们商量:要到昆明附近农村为伙食团买米的事。这样可以节省伙食团开支,减轻同学负担,米质也比在昆明市买的好一些。顺便还可以买到比昆明市便宜得多的菜,比如土豆就比昆明市卖的价钱少一半。秦文良人头熟,所以决定让他去。秦文良说,他们是坐木船去的,船在浩渺的滇池里缓缓行进,突然,一艘小汽艇神气地急驶过来,马达的突突响声和汽油味,霎时把恬静清新的滇池水搅乱了。

“检查!”汽艇上的警察高声吼叫。

木船慢慢停住了,警察喝问:“干什么的?”

“我们是学生,是学校伙食团下乡买米的!”

“哪个学校的?”

“西南联合大学!”

“哦,是西南联大的。”警察先犹豫,接着说:“惹不起!”“他们是好人。”“替老百姓说话。”……

我听了很高兴,说了句:“真有意思!”

里宾追问他:“后来怎么啦?”

秦文良继续讲。有个警察在月光下把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脸,向船老大挥挥手:“好,你们走吧,没事啦!”他又对船夫吆喝:“好好招呼这些先生,不要耍滑头!”

船夫一面摇着船,一面对那警察赌咒发誓:“大人放心,我要是干了对不起这些先生的事,祖宗也不会饶我的!”

我眼前出现船夫单调的摇橹声和发誓赌咒声,在波光和星光闪亮的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秦文良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连街头卖米的,听说我们是西南联大的学生,也对我们说‘你们反内战,为我们老百姓说话,不用称了,你高低给个价钱就行。’”接着他赞叹说:“中国的老百姓真是太好太好了!上帝在哪里,就在他们那儿!”

秦文良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他紧握双拳,说罢最后这两句话,两眼闪亮地紧盯着里宾和我,好似在探询我们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

我忽想起有关复课的消息,就问:“听说要复课了,这是真的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却转过头问里宾:“你又听到什么了?”

“说罢委会代表全都答应复课,不是吗?”里宾反问他。

秦文良对我俩低声说:“傅斯年常委从北平飞到重庆,蒋介石亲自接见了他,面授机宜后,霍揆彰、朱经农又一起乘飞机来昆明。可以这么说,三个人都是负有同一任务,来逼我们回教室复课的。”

“你们屈服了?”我带气地问。

“谁说我们屈服了?这事连教授们都争论得很激烈,我们就那么轻易屈服?”他轻轻拍拍我的肩头:“不会的,不达目的,我们绝不会停止战斗!”

听了他的话,我真想紧握着他那双细长的手,以表达我这会儿受到的鼓舞。

“最近要开教授会吗?”里宾问。

“那当然,没有教授会的决定,傅斯年带来的圣旨,不过是一张狗皮膏药。”

秦文良这话,使我和里宾都乐了。

“闻先生会出席么?”里宾和我几乎是同声地问。

秦文良双眼灼灼地望着我俩:“他一定会参加,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为我们冲锋陷阵在第一线。”

我们三个人互相紧紧搂着肩头,低声哼着: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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