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葡合并：恩里克召集议会就王位继承人问题表态

尽管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由同一位君主统治，但它们和当初各自保持独立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是相互独立的主体，而不是联合的统一体，因此，王国之间的联合统一并不必然产生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君主。

——国王腓力二世致奥苏纳公爵和克里斯托瓦尔·德·莫拉的信，《西班牙未刊历史档案集》（Colección de documentos inéditos para la historia de España），第五卷，第519、520页，1579年6月30日

自13世纪脱离摩尔人的统治后，葡萄牙王国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1578年8月4日，葡萄牙王室军队在摩洛哥的凯比尔堡（Alcázarquivir）战役中惨败，年少英俊的塞巴斯蒂安国王1——年仅24岁——在战事结束后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国王的最高统帅、才华横溢的诗人弗朗西斯科·德·阿尔达纳（Francisco de Aldana）也战死沙场，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噢！伟大的征服者，印第安人信仰的征服者，新世界的征服者，就这样奇迹般地从尘世间消失了！”2

阿尔瓦公爵评论道，这次失败“也许是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中最糟糕的结果”。毕竟，塞巴斯蒂安国王是腓力二世的远房表弟，也是他的侄女婿。3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有人坚信塞巴斯蒂安并没有死，还有各种人假扮他。

塞巴斯蒂安曾经一直梦想着要对伊斯兰国家发动“圣战”，腓力国王曾劝说他不要莽撞地开始一场战争。可想而知，在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摩洛哥军队前，寡不敌众的葡萄牙军队溃不成军，结果只能证明塞巴斯蒂安不善指挥作战。众多葡萄牙贵族也被摩尔人俘获，必须花重金才能将他们赎回。

9天之后即8月13日，塞巴斯蒂安阵亡的消息传到了在埃斯科里亚尔宫办公的腓力二世耳中。4塞巴斯蒂安的叔叔恩里克枢机主教（Cardinal Enrique）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王位，但他已年近七旬（恩里克出生于1512年），况且他一生都在为教会服务，并不熟谙统治之道。恩里克虽然机警敏锐，但年老体弱，患有严重的痛风和肺结核，在位不到两年（1578—1580），按他的身体状况看，这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恩里克召集葡萄牙议会，就王位继承人问题进行表态。他个人更青睐西班牙的腓力二世，而腓力也最有继承的优先权，他的母亲是葡萄牙已故国王曼努埃尔的长女。

议会在王位继承问题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布拉干萨公爵继承王位，他是枢机主教兼葡萄牙国王恩里克的远亲；另一派主张克拉托修道院院长安东尼奥（Antonio，the Prior of Crato）继承王位，他是塞巴斯蒂安叔叔（刘易斯亲王）的私生子。如果连古稀之年的枢机主教都能继承王位，为什么私生子就不能继承王位？5不幸的是，安东尼奥的母亲维奥兰特·戈麦斯（Violante Gomes）是基督教改信者，她生得美丽动人，是改信基督教的犹太人后裔，这样的家系对于他继承王位毫无帮助。另一要求继承王位的是卡塔利娜（Catalina），她是恩里克主教的弟弟杜阿尔特（Duarte）的女儿，嫁给了布拉干萨公爵。

1580年1月，枢机主教兼葡萄牙国王恩里克逝世后，有7人公开要求继承王位，安东尼奥表现得最为积极，但没过多久他就在圣米格尔岛（属于亚速尔群岛）海岸附近被西班牙舰队击败。2月，离恩里克去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西班牙军队就在卡斯蒂利亚整装待发，随时听候腓力调遣，突袭里斯本。当时，锡多尼亚城公爵（Duke of Medina Sidonia）——未来无敌舰队的指挥官，已经募集了4000名步兵和450名骑兵。腓力二世不愿使用武力，葡萄牙裔贵族克里斯托瓦尔·德·莫拉（Cristóbal de Moura）深信不疑地对腓力说，里斯本的葡萄牙议会最终会把王位主动交到他手里的；莫拉十分聪慧，在很多事情上都会给腓力提供建议。在这件事上，莫拉极有可能贿赂了几个葡萄牙贵族。6此时耶稣会在葡萄牙的势力日益壮大，他们似乎早已在支持腓力二世继承王位了。

1580年6月13日，腓力接受了大臣们的建议：若想赢得里斯本的王位继承权，可能需要采取军事行动。他于是下令由年事虽高却机敏警觉的阿尔瓦公爵率领2万名步兵、1500名骑兵出兵里斯本。阿尔瓦命军队必须在2周之后进入葡萄牙，他还下令携带大量轻型二轮手推车上阵，开首次使用轻型二轮手推车作战的先例。7当时除了在大城市，别的地方很少能见到轮式车辆，就算在大城市，轮式车辆也被看成是“德意志的风尚”8。在当时人看来，四轮马车（coach）是匈牙利人使用的一件神秘莫测的物品，因为“coach”一词源于匈牙利语中的“kocsi”。

安东尼奥虽然在亚速尔群岛被西班牙舰队击败了，但仍然自封为葡萄牙国王。要不是腓力的军队攻进了葡萄牙，安东尼奥早就继承王位了。当时几座大城市如锡图巴尔（Setubal）、圣塔伦（Santarem）乃至里斯本都宣布支持安东尼奥。1580年8月，一场规模不大但却意义重大的战役爆发了。阿尔瓦公爵要求支持安东尼奥的城市主动投降，在其指挥官拒不投降后，阿尔瓦命部下洗劫了这些城市。安东尼奥率领的一小撮军队因寡不敌众，在里斯本城外被击败。9阿尔瓦没有料到战役的规模比自己原想的要大，不过最后还是赢得了胜利，所有葡萄牙人转而臣服于腓力。安东尼奥仓皇逃走了，随后再次在特塞拉岛（属于亚速尔群岛）被击败，不过他一直是西班牙统治葡萄牙的最大威胁，直到1595年他在巴黎去世，这一威胁方才解除。腓力二世承诺，他不会任用西班牙人来统治葡萄牙人，而是要让葡萄牙人（葡萄牙的臣民、贵族和官员）统治葡萄牙本土及葡萄牙帝国。他大体兑现了这一承诺。

为了确保王国之间实现象征性联合，腓力二世于1581年4月在葡萄牙境内巡游，他释放了沿途经过的市镇上近期关押的战囚，宣布自己是葡萄牙属地果阿王国和锡兰王国的国王。在里斯本，腓力同他最器重的建筑师、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设计师胡安·德·埃雷拉改建了延伸至杜罗河河口的里贝拉广场，重新设计了广场建筑的窗户，透过这些窗户可以俯瞰下面的港口。他们还建了一座拱顶塔楼，即托里阿奥塔（Torreão）。腓力还下令用之前沉没的西班牙大帆船“圣五伤号”（La Cinco Llagas）的木材做一个十字架，“圣五伤号”被遗弃在了里斯本的海滩上。建造“圣五伤号”的木材来自东印度群岛，后来这个十字架就高高地矗立在埃斯科里亚尔大教堂的神坛上。10(www.xing528.com)

接下来还需要罗马教皇认可西班牙对葡萄牙的统治。1581年3月，来自博洛尼亚的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乌戈·邦孔帕尼（Ugo Buoncompagni）承认腓力二世为葡萄牙的统治者，前葡萄牙驻罗马大使戈麦斯·德·席尔瓦（他是埃博利亲王的远亲）也代表腓力二世向罗马教皇致敬。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曾在西班牙担任罗马教廷大使，他个人也十分了解和欣赏腓力。

腓力的即位仪式在托马尔市^[1]女隐修院的圣殿骑士团教堂外举行。他在给两个女儿的信中抱怨说，他不得不穿着长长的葡萄牙礼服“国袍”（穿起来很不舒服）履行仪式。11托马尔议会力主应将卡斯蒂利亚与葡萄牙的行政管理彻底分开，甚至应该禁止西班牙与葡萄牙之间的贸易往来，尽管此时两国的商人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日益密切的贸易往来。

腓力继承葡萄牙王位的消息传到了菲律宾的马尼拉，马尼拉的葡萄牙人开始重新考虑进一步征服远东的计划，此前，葡萄牙同澳门之间以丝绸、瓷器换军火的贸易往来备受谴责，此时却进一步活跃起来。远东地区的葡萄牙人仍然时刻警惕西班牙的势力，但在西印度群岛，腓力身兼两国国王的消息却获得了热烈欢呼。腓力开始明白，自己现在统治着一个广袤无边的庞大王国，疆域远至巴西、果阿、马六甲等地。12

腓力通过里斯本王宫的窗户就可以看到下面络绎不绝的船队，他在写给女儿的另一封动人的亲笔信中描绘了该场景。13正如费尔南·布罗代尔所说，里斯本是绝佳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海面。141582年4月，尚在里斯本的腓力目睹了西班牙舰队和葡萄牙舰队一起离开港口的盛大场面；4月下旬，腓力为即将首次远航前往新世界的葡萄牙舰队践行。他在停泊于港口的王室大帆船上用了早膳，在船上待了一整天，在此期间，腓力封布拉干萨公爵（布拉干萨曾于1580年声称自己有权继承葡萄牙王位）为“金羊毛”骑士，随后两人结伴去参加了弥撒。这便是哈布斯堡家族宽容大度的极好证明。

9个月后，1583年2月，在葡萄牙待了两年后，腓力终于回到了西班牙，这是自1559年他从佛兰德斯返回西班牙后离开西班牙最久的一次。腓力任命自己的侄子阿尔韦特大公（Archduke Albert）为里斯本摄政王，阿尔韦特大公的母亲是腓力的妹妹玛丽亚公主，父亲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虽然阿尔韦特当时还没正式成为司铎，但他已经是一名枢机主教了。

腓力没有将首都设在里斯本也许是他的失误。正如布罗代尔所说，里斯本原本有望成为伦敦、那不勒斯那样的大都市，而且会比伦敦和那不勒斯更美。15然而，事实是卡斯蒂利亚贵族已经动身返回了马德里，他们起初住在马德里粗陋不适的房子里，但很快便纷纷在马德里大规模购置房产，更不用说建造富丽堂皇的教堂和宫殿了。西班牙王室这一路上行得慢慢悠悠，途经塞图巴尔、埃武拉（Evora）、巴达霍斯（Badajoz）、瓜达卢佩（Guadalupe）及塔拉韦拉（Talavera），最后终于抵达了埃斯科里亚尔。到达埃斯科里亚尔后，腓力继续前往马德里，并于4月29日抵达。腓力从葡萄牙带回了一头印度象和一头犀牛，埃斯科里亚尔的人们看了无不觉得叹为观止。

西葡合并是卡斯蒂利亚王国最后的政治创举，标志着自公元711年西哥特王朝覆灭以来，伊比利亚半岛首次实现统一，终于不再受制于伊斯兰国家。合并葡萄牙后，算上葡萄牙在巴西、远东占领的殖民地，西班牙的海外属地进一步扩大，尽管属地分布得有些凌乱。世界性的统治责任（如果不是统治权力的话）就落在了腓力二世的肩上，不过，他从未陷入妄自尊大的幻想而无法自拔。16

【注释】

[1]托马尔是一座坐落于拿邦河（Nabão）上的美丽城市。——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