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绵》中的土水意义揭示：先周历史文化新探

第一节　关于《大雅·绵》中的“土”水

《诗经·大雅·绵》: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月无月无，堇荼如饴。爰始爰谋，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亩。自西徂东，周爰执事。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鼛鼓弗胜!

廼立皋门，皋门有伉。廼立应门，应门将将。廼立冢土，戎醜攸行。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棫拔矣，行道兑矣。混夷駾矣，维其喙矣。(www.xing528.com)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全诗共九章，第一章以瓜藤绵绵不绝比喻周族由小到大，子孙众多。从民之初生，追述到公刘，引出后世的古公亶父，并对古公亶父在邠时的生活状况作了简单交代，为下章迁徙作了铺垫。第二章写古公亶父自邠迁岐，并与妻子太姜视察修建居处。第三章写周原肥沃、谋划占卜风水。第四章写划分地亩疆界。第五章写召集大臣搞规划。第六章写建都邑过程。第七章写宫门城门大社建成，戎狄因而远遁。第八章转写文王的宽仁好德使虞芮二国的土地纷争自息，荒地广开，道路通畅，文王伐昆夷成功。第九章写文王外和邻国、内用贤臣，突出周族“奠基于古公，强盛于文王”的主旨。

《绵》作为史诗，具体说有三点:古公亶父自公刘所建的邠国迁到“岐下”，在周原建起了周都邑，为其后文王之兴打下了基础。诗中关于古公亶父的始迁地，即公刘及其后世子孙生存的地方，只有关键的一句:“自土沮漆”。其他如“陶复陶穴，未有家室”指居住的是土窑洞。“率西水浒”是说岐下渭水边在豳地西面。

“自土沮漆”:“自，从。土，《齐诗》作杜，水名。沮，徂的假借，到。旧说以沮为水名，误。漆，水名。杜、漆二水均在豳地(今陕西旬邑西)。”^[1]此句中“沮”旧说为水名，程、蒋二先生认为是“徂”的假借，是正确的。因为观是诗九章基本句型为四字句，只有后两章有五字句。从语法角度讲，诗中每句不是单独成句，就是上下两句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意思明显完整。“自土沮漆”句首词是一个介词“自”字，若解“沮”为水名，全句则成为“从杜水、沮水、漆水”，一个语义不完整的介词结构，无下文，不能表达完整的语义。因为紧接的下三句是“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室家”，语义完整，与上文无关。这种介词结构作单句，在本诗的语言环境中也是讲不通的，诗中也无第二例。第四章中的“自西徂东”，“自西”这个介词结构与“徂东”这个动宾结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单句，合于语法规范。因此，“沮”为“徂”的假借是对的，也只有解“徂”意，该句才基本能成立——主语“古公亶父”接下点出。不能因为该诗中有一个“自西徂东”之徂，就认为此句之“沮”不是假借。

解通了“自土沮(徂)漆”，就可以继续探讨“土”的真实所在。此前，“土”解为“杜水”。程、蒋二先生认为“杜水”与“漆水”均在陕西旬邑西，从历史之水名和现名看，不假。但这恐怕仍是以后世之水名释前朝之诗了。历史上地名、水名是有变化的。诗中的土水未必就是指现在的杜水。所以如此解，是仍沿袭豳在旬邑之西彬县之东的观点。既然公刘所建邠国就在宁县庙咀坪(公刘坪、公刘邑)，土水怎么会跑到旬邑之西呢?因此“土”作陕西的“杜水”解恐怕有误。

如果“土”作水名解，宁县有此名。宁县西北十多里处有一条自西而东注入马莲河的支流，历史上称“砚洼川”(以产砚石而名之)，又称“刘杜川”。

在陇东的历史上，对于河川的称谓，既称川又称水。称川是就区域而言，称水是就河流而言，如宋时城北河上溯到襄乐，成为两条河，东来的称大延川、大延水，东南来的称小延川、小延水。书籍为标明水系，称水不称川。因此，凡史籍都多称水，如汉代称马莲河为泥水，宋代称九龙河为九陵水。依此习惯，“刘杜川”就可称为“刘杜水”。《诗经注析》解土通杜，“杜水”就可能是“刘杜水”。它多了一个“刘”字，可能是在历史发展中加添的。也可能是诗为四字句而省略了“刘”字。这是“杜水”在宁县的证据之一。

证据之二是，“土”作“泥”解。“泥”又作坭。泥是土水合成，“泥”即“土”，所以“土水”就是泥水，指今天的马莲河。前面说到马莲河在汉代称“泥水”，意谓河水中含有大量泥土。发大水时河水混浊如泥浆，“泥水”由此而得名。泥与土同义，同义词可以替代，以泥代土是可以成立的。因此，“泥水”也就是“土水”，土水可能是先周时的名称，泥水是后来的称呼。若此，“自土沮漆”之“土”就不是“杜”的假借，而是本字。这样一来，该句就是“自宁县的土水到陕西的漆水”，与下文渭水边，正好是用中间的漆水作了过渡，从而把两地联系起来，使始迁地到终迁地在地域空间上有了一个完整表现。

无论是刘杜水，还是泥水，它们都在宁县境内，未出古邠国。刘杜水发源于董志原什社乡，入马莲河(泥水)，泥水流经宁县全境后，在宁县与正宁、长武相交处汇入泾水，进入陕西境内。这二水中，我们倾向于泥水，它本字为“土”，水比较大，地域特征强，具有代表性。因此，用它指代宁县非常恰当。不过，无论是那一条水，它都再次证明公刘所建之邠国就在宁县庙咀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