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概念在中国人观念中的演变及其象征意义

（一）“美”的概念

1．中国人观念里的“美”

中国人最原初的美的观念指的是始于味觉的美，“美”字的最早含义就是味觉引起的甜美感受。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从字源角度解释说：“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这一解释显然就把美与肥羊肉的味甘联系在一起。从味觉起始，“美”字又扩充到表示嗅觉以及视觉、触觉这一类肉体的官能快乐，例如，《韩非子》云：“夫香美脆味，厚酒脆肉，甘口而病形。”在此的“美”字指嗅觉的满足；《列子· 杨朱》云：“则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乐，为声色尔。”此处的美字与视觉、听觉、味觉的安乐享受相牵连。可见，在古代中国人看来，“美”最初就是诉诸味觉、嗅觉、视觉、听觉、触觉的官能性感受。这种官能性感受不仅能满足人本能的自然欲求，而且能给人以生命的充实感，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领悟到人生的意义、愉悦和快乐。

随着华夏文明的发展，美从人的味觉扩充到各类感觉的同时，又逐渐从个人主观的官能感受向人类的经济生活、伦理生活、精神生活乃至艺术领域推移扩展。这个推移扩展过程细分起来大致有两个阶段：

首先是儒家提升了美的含义，扩延了美的对象范围。儒家不仅把在生理本能上受直接刺激而产生悦乐感的东西作为美的对象，而且把具有社会伦理意义的东西，即在精神、理性方面能给予人满足和充实感的东西也作为美的对象。譬如：《论语·述而》就把美的感受从官能享受扩展到了对《韶》乐的心理欣赏；《国语·楚语上》则明确地从伦理角度阐述了“美”：“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远近皆无害焉，故曰美”；《孟子·告子上》明确以伦理道德价值为美，提出“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总之，儒家突破了“美”的原始含义，把“美”视为“善”的同义词。美向善的扩延和贴近，与原先仅仅作为官能享受的对象相比，具有更高的精神价值，也更能打动和震撼人心。

然后，就是道家超越功利性（包括官能享受的功能性和道德伦理的功利性），把美扩展为形而上的真的象征，上升到“道”的至高境界。在道家看来，美是道的本真显发，是“真”的本然呈现，是天地万物任其自然、不加修饰的素朴状态。道家从宇宙天地万物和人生的始源处着眼来审察和领会美，开启了后世中国美学审美反思的基本路向和格局，这就是：一切对象，无论是山川河谷、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还是社会工艺、人伦关系、人生作为、人格风貌，抑或诗、词、歌、赋、文章、绘画、音乐、舞蹈、雕塑、建筑等等，都必须返璞归真，师法自然，才具有美的气韵和意蕴，也才得以成为审美的对象。

这样，就基本形成了中国人观念里的“美”。(www.xing528.com)

2．西方人观念里的“美”

在西方，人们对“美”的思考也经历了漫长时间的发展变化。

古希腊早期，“美”一般用如形容词，以陈述具体事物，标示具体事物的某种正面性质。擅长于抽象思考的毕达哥拉斯学派把“美”提高到形而上的水平，用它表示一种数学式的和谐关系，并以“美即数的和谐”为原则，提出“一切立体图形中最美的是球形，一切平面图形中最美的是圆形”^[2]。以后，柏拉图进一步超越把美视为个别事物正面性质的古老观念，从形而上的哲学视野来看美，认为美是一切具体事物背后的原型，一种普遍共同的理念，一个独立而永恒的超验对象，从而在西方美学史上开启了关于美的本体论思考的先河。在本体论思考的层面上，柏拉图又表露出把美与善、真等同的思想倾向。他说：“所有善的东西都是美的”，强调了美与善的内在相关性，并主张真是美的原型原本，美是真的模仿和制作。

中世纪神学沿着柏拉图的思路发展并走向极端，把上帝设定为最高的本体，认为真、善、美三者最终在上帝那里得到永恒的统一。《圣经》说：“上帝的所有作品都很美。”中世纪流传的格言云：“美与完善是同一的（pulchrum et perfectum idem est），而只有上帝才是最高的完善。”

文艺复兴以后，人取代了上帝，人性取代了神性，美从上帝之城下降到现实人间。这个时候，人们才更多从现实的、世俗的、经验的层面上来体认美、反思美。“美”也由拉丁文的“pulchrum”，转换为原本用于妇女儿童的“bellum”。

这样，西方人观念里的“美”基本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