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铭文：商周社会生活全景及历史信息征求

二、青铜铭文

中国的青铜时代始于公元前20世纪，经夏、商、西周、春秋时期，历时1500年左右。从晚商到西周，青铜冶铸业逐渐成熟，君王、公侯、臣等均可用铜制礼器。同时，随着文字的进步，先民开始在青铜上刻凿文字，即青铜铭文，又称金文、钟鼎文。商周青铜铭文广泛地反映了商周时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从商至周青铜铭文的发展也有一个由简至繁的过程。商代铭文记事简单，形式一律。如“丁巳，王省夔京，王易小臣俞夔贝，惟王来征夷方，唯王十祀有五，肜日。”(《殷文存》上二六·后)先说明事件发生的时间，然后叙事，再写告于先祖的祭日，最后讲明了祭祀的方法，肜，即血祭。

周代铭文字数增加，内容相对复杂，前期《大盂鼎》29字，中期《史墙盘》284字，后期《毛公鼎》497字。不仅有记事文字，还出现了与《尚书》诰命类似的记言文字。例如，以记言为主的《毛公鼎》，其中的训诰已和《尚书》没有什么区别。以记事为主的《曶鼎》，先写了周王策命曶继承父业为王卜者;又写了曶用匹马束丝购买五个奴隶，引起纠纷，曶胜诉之事;还记载了匡季带其奴仆抢劫了曶的十秭禾，曶向东宫控告匡季而胜诉，得到了加倍赔偿的事。可见，周代青铜铭文的叙事已具有了一定的规模。

青铜铭文的叙事能力之所以有如此的发展，除了冶铸水平的提高和文字的发展以外，还有其时代政治原因。周灭商后，追随武王的周室宗族成员得到分封，君王、公侯、臣都使用青铜礼器，并在青铜礼器上刻凿长铭文，将天子锡命、祖先贡献与自己的功劳昭告天下，以传后世，同时也显示出宗室承袭权力与地位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青铜铭文为后世所重之处并非其政治作用，而在于其征求史实的功能。与其他的文献资料的载体不同，青铜铭文“一字一句均古人之真迹”，对于我们研究两千多年前的史事提供了无可置疑的文本，这种“坚硬”的文字方式为后世提供了客观准确的研究资料。在叙事散文的发展史上，青铜铭文表现了如下的特点:

首先，青铜铭文出现了正式的叙事文体。据统计，西周铭文共有徽记、祭辞、册命、训诰、记事、乐律等10种格式，这些格式中大多具有较多的叙事成分，其中训诰、记事、追孝则近乎纯粹的叙事散文。铭文记载的事情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史事都在青铜上留下了痕迹。如《史墙盘》即是将国史与家史放在一起，这篇铭文先颂扬周代开国君主的文治武功，然后写自己家庭的辉煌，是一篇较完整的叙事文。(www.xing528.com)

其次，铭文叙事范围更加广泛，叙事规模也更为阔大。一般来说，铭文有数十字甚至数百字，这样的叙事规模保证了完整反映事件始终的可能，也可以使叙事更为详细。如《毛公鼎》铭文共计497字，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长的铭文，它详尽地记录了“王训诰”“毛公受诰”“颂恩”“作器”及“祝愿”等一系列行动，内容相当丰富。有的铭文，仅数十余字，也可以连续且较完整地表达一个事件。有些铭文还对叙事诸要素，如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已经有了较规范和清晰的表述。如“惟三年五月既死霸甲戌，王在周康邵宫，旦，王格大室，即位。(《颂鼎铭》)”

再次，铭文中已经有了虚构的因素，初步显示了文学性的叙事。比如铭文赞美祖先和今王，颂扬祖先的美德，夸颂自己的功业，其中难免有溢美之词，这也必然会借助于夸张、想象等文学叙事的手法，这种手法在后世的辞赋等文体中发扬光大。同时，在叙事的过程中，也会有意识地发扬“隐恶而扬善”的指导思想，这样，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就会被曲笔掩饰。另外，其文学性也表现在铭文中韵语的出现，这使铭文具有了韵律感，在方便记忆与诵读的同时，也增加了叙事的形式美。如西周后期的《虢季子白盘》上的四字韵句:

搏伐狁，于洛之阳。折首五百，执讯五十，是以先行。趄趄子白，献馘于王。王孔嘉子义，王格周庙，宣榭爰飨。王曰:白父，孔显有光!王赐乘马，是用佐王。锡用弓，彤矢其央。锡用钺，用征蛮方。子子孙孙，万年无疆。

铭文中的语言艺术有了一定的发展，记言在这里得到重视，铭文已经产生了诸多的叙事格式，但在每一种格式中，几乎都存在记言的内容。从铭文的记言中，可以看到先祖在记言方面的特点及成就:其一为雄辩性。例如，《毛公鼎》中周王诰语用“王曰”分出了层次，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和感染力。其二为生动性。铭文中的人物语言已经显得生动活泼，如《曶鼎》即用语言记载了买卖活动和官司纠葛，后半部分的语言更为生动传神。其三为个性化。铭文中的对话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铭文的记言性质不仅记载了一些史实，同时，语言本身雄辩、个性、生动的特点也使铭文的创作具有了文学叙事的色彩。

青铜铭文以其特殊的载体传递着历史信息，同时，使得中国的叙事散文真正地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