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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与文化:明人作品的时代特色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二)“三言”中明人作品的时代特色“三言”中具有明代时代特色的作品,主要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玉堂春落难逢夫》、《王娇鸾百年长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宋小官团圆破毡笠》、《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杨八老越国奇逢》、《木绵庵郑虎臣报冤》、《施润泽滩阙遇友》、《老门生三世报恩》等。

明代文学与文化:明人作品的时代特色

(二)“三言”中明人作品的时代特色

“三言”中具有明代时代特色的作品,主要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玉堂春落难逢夫》、《王娇鸾百年长恨》、《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宋小官团圆破毡笠》、《沈小霞相会出师表》、《杨八老越国奇逢》、《木绵庵郑虎臣报冤》、《施润泽滩阙遇友》、《老门生三世报恩》等。这些作品的时代特色非常鲜明。例如《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写的就是明代嘉靖年间的政治斗争,《施润泽滩阙遇友》则写的是明中叶以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所特有的社会现象;关于爱情婚姻这一传统题材的作品,也有着与宋元时代显然不同的特点,明代拟话本中的这类作品,人的主体意识更为突出,女性要求个性解放、人身自由的愿望更为强烈。有些作品则明确标明朝代年号,更易确定。

“三言”中明代人的作品,从所反映的思想内容来看,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1.描写爱情婚姻生活。这类作品数量多,思想意义较强,艺术成就也高。它继承和发扬我国古典文学、特别是小说与戏曲表现爱情婚姻生活的优良传统,即:强烈的反封建精神,赞美真挚忠诚的爱情,谴责始乱终弃的负心薄幸人;爱与憎、同情与批判的态度很鲜明。这一传统在明代白话短篇小说中,表现得非常突出。作品中主人公(特别是女主角)的思想精神具有新的时代特征,作者在进行社会道德的和美学的评价时,也表现出不同于以往封建社会传统的褒贬标准。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个动人心魄的爱情悲剧。这原是一个带有传统性的题材:陷落火坑的女子,不甘于沉沦,要求“从良”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写此类题材的元人杂剧就有好几种。但是本篇却显示出新的思想意义,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杜十娘这个争取人身自由和爱情幸福的风尘妇女形象,具有时代的进步意义,表现了社会底层妇女灵魂的觉醒和人格的尊严。她是京华名妓,以自己的美貌和聪明、才情,赢得了公子王孙们的欢心。但是她不愿过那种非人的生活,“久有从良之志”,遇到性儿温存、忠厚挚诚的李甲,就把真正的爱情献给了他。在李甲“囊无一钱,衣衫都典尽”,遭到虔婆驱逐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命运与李甲紧紧地结合起来,并对李甲反复地进行爱情的考验,终于完全信赖李甲是个忠实的情侣,于是协助李甲设法把她从火坑中赎买出来,结成真正的夫妻。她怀着胜利的喜悦和幸福生活的憧憬,跟经患难考验过的情侣,奔向了自由的天地。

但是,杜十娘却没有料想到,在她所生活的时代,对妇女来说,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大火坑;特别是她所信赖的情侣李甲,却原来是个懦怯、自私、卑鄙的伪君子,在封建势力无形的压力和金钱的引诱下,在半途中把她出卖了。这,就她的爱情和生活的理想来说,是被残酷的现实所毁灭了,但在与现实作决绝的斗争中,却显示了她灵魂的觉醒和人格的尊严,在道义上她是胜利者。她义正辞严地痛斥了破坏他们幸福的孙富:

我与李郎备尝艰苦,不是容易到此,汝以奸淫之意,巧为谗说,一旦破人姻缘,断人恩爱,乃我之仇人。我死而有知,必当诉之神明,尚妄想枕席之欢乎!

她对李甲炽热的爱,也转化为满腔的恨,悲愤沉痛地斥责他:

妾风尘数年……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谁知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逃,又遭弃捐。……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真是句句掷地有声,令人肝肠寸断。她以壮烈的死,控诉了罪恶的封建势力和市侩主义,鞭挞了卑鄙、自私的负心人;也以死捍卫了人格的尊严。杜十娘的悲剧,一方面说明封建势力和金钱对人性的践踏;另一方面又说明了作为一个觉醒的人,具有多么崇高的精神境界,人格、爱情,是不能以金钱交换的。杜十娘的死,是个悲剧,是美的毁灭,又是妇女人格和崇高的价值观念的胜利。

造成杜十娘悲剧的原因,不仅仅由于李甲的自私、卑鄙和怯懦,更主要的是潜在的封建压迫和社会的邪恶势力。李甲之父李布政是封建势力的代表,他虽然没有出场,却是客观存在,使怯懦的李甲精神上产生恐惧感,既爱杜十娘,又不敢带她同归故里。富商子弟孙富利用这种潜在的封建势力和李甲的矛盾心理,从中进行破坏,企图以重金攫取杜十娘。市侩主义和封建势力的逼迫,导致杜十娘的悲剧,这与唐人传奇《霍小玉传》中霍小玉的悲剧,颇为相似,又有很大的区别。李甲与李益的性格弱点,比较近似,都是卑鄙、自私的伪君子,慑于封建家长的干涉。杜十娘与霍小玉都是风尘女子,其温柔多情与刚烈悲壮的性格特点也较为相像。但由于时代和具体环境的不同,各人性格和造成悲剧的原因,也不尽相同。唐代的士族婚姻制度,是使自私的李益违约背盟、抛弃霍小玉另娶卢氏女的重要因素,在这种制度的影响下,霍小玉提出“欢爱八年”的“短愿”也不能实现;明代婚姻尽管也讲“门当户对”,但是并无严格的士族婚姻制度,而金钱的作用却很大,它可以腐蚀人们的灵魂,孙富就是凭借金钱的神通,引诱李甲出卖杜十娘,成了杜十娘悲剧的直接原因,杜十娘投江自尽前“怒沉百宝箱”,也是对贪利小人李甲精神上的沉重打击,她在道义上和人格上是真正的胜利者。

《王娇鸾百年长恨》也是个爱情悲剧。公子哥儿周廷章和官宦小姐王娇鸾的恋爱,不仅男女双方才貌相当、情投意合,而且门第相称,似乎可以有喜剧性的结局。可是周廷章却抛弃了王娇鸾,迫使王娇鸾悲愤自尽。如前所述,“始乱终弃”的爱情悲剧,各个时代都有,但促使负心男子抛弃女方的原因,则除了个性特点以外,社会历史根源各不相同。唐人传奇中莺莺、霍小玉的悲剧,与士族婚姻制度有着密切关系,在明清时代,虽然还不能排除门第观念,但是金钱势力的干预或腐蚀,成了重要原因之一。杜十娘的悲剧就是典型例证。王娇鸾与周廷章,原不存在门第的问题,父母之命也并非不可挽回,主要是周廷章的灵魂被金钱美女所腐蚀,“贪财慕色,顿忘前约”,他的品质比李益、李甲更为卑劣。王娇鸾与《莺莺传》中的莺莺,同为闺门女子,身份、地位、遭遇相似,而时代不同,思想性格也有区别。在大家闺秀王娇鸾的身上,受新兴市民思想意识的影响较深,她的追求,她对失落的抗争与控诉,都是非常强烈的。她在自杀前怀着满腔悲愤,写下《长恨歌》诗,揭发、控告了周廷章始乱终弃的罪行恶德,使负心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正是这个艺术形象所提供的积极意义。

如果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王娇鸾百年长恨》乃至《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等篇,是描写爱情婚姻的悲剧,主要是鞭笞负心薄幸人的丑恶灵魂或控诉社会上的邪恶势力,那么,《卖油郎独占花魁》就是讴歌真挚爱情的喜剧,是对爱情美的颂歌。

贫苦的卖油郎秦重,除了一颗挚诚敦厚的心以外,既无钱又无势;但是他却在爱情竞争中,挫败了众多有钱有势的王孙公子、文人墨客,以自己一片挚诚的心,赢得了花魁娘子莘瑶琴的爱情,而莘瑶琴也在秦重真挚、纯朴的爱情感召下,净化了灵魂,唤起了真正的爱情,使青春复活,唾弃了唯有金钱权势而无真情实感的王孙公子,摆脱了奢华而糜烂的妓院生活,得到了普通人应有的美满幸福的爱情。莘瑶琴由一个纯洁的少女,被拐骗陷入火坑,又从火坑中跳出,恢复正常人的生活,这一曲折的人生历程,是由美堕落为丑,又由丑转化为美的过程。秦重和莘瑶琴的胜利,是美对丑的胜利,是真挚的爱情对金钱交易的两性关系的胜利,也是在人生价值取向上,新兴的市民意识对封建意识的挑战。

《玉堂春落难逢夫》也是赞美坚贞不渝的爱情的。关于妓女与士子的爱情关系,在唐人传奇、元人杂剧中写得较多。在封建社会,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等不合理的条件下撮合而成的婚姻关系,很难产生真正的爱情。妓院固然是金钱与色相的交易所,是丑恶、肮脏、耻辱之地,但是在极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下,也不排斥妓女与士子之间由才貌的互相吸引,进而性格的相投,成为“风尘知己”,产生真挚的爱情,唐人传奇《李娃传》中李娃与荥阳生的爱情,就具有典型意义。《玉堂春落难逢夫》的情节,由悲剧转为喜剧的发展过程,与《李娃传》有某些相似之处。不同的是李娃拯救了落难的荥阳生,并竭力帮助他成就功名,以“节行瓌奇”,不但使门阀制度的卫道士荥阳公主动承认他们婚姻的合法性,并得封汧国夫人;而《玉堂春落难逢夫》,真正落难的是玉堂春苏三,王景隆被鸨儿所逐,鸨儿又将苏三卖给山西客商沈洪,沈妻皮氏却与奸夫合谋,毒死沈洪,而嫁祸于玉堂春,玉堂春竟被赃官打入死囚。幸亏做了巡按御史的王景隆,昭雪玉堂春的冤狱,并不负誓言,贵为显宦,却认领了落难的玉堂春,结为夫妻。作品的积极意义在于:王景隆和玉堂春经历了艰苦曲折、出生入死的考验,互相始终忠于爱情的誓言,王景隆冲破封建等级观念,固然难能可贵,而玉堂春身为妓女,在极其险恶的境遇中,能保持对王景隆爱情的纯洁性,因而他们赢得了爱情的幸福。(www.xing528.com)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则是市民家庭婚姻的悲喜剧。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蒋兴哥“只为蝇头微利,抛却鸳被良缘”,商人重利轻别离,原不足奇;年轻美貌的妻子王三巧,尽管对蒋兴哥的感情很深,在陈商串通卖珠子的薛婆勾引下,这个良家妇女的贞节观念也崩溃了,导致了蒋兴哥不得不与王三巧离婚的悲剧。这是商品经济所产生的新的家庭婚姻问题,妇女主体意识的增强,封建礼教的约束力则相对削弱,失节之事也就容易发生。离婚又复婚的喜剧,在封建传统的婚姻关系中,是极为罕见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但在商品经济的影响下,出现这种悲喜剧却是可以理解的。男女双方更重视感情的实质,而不再片面苛求女方的贞节。蒋兴哥在反思悲剧产生的过程中,既忏悔自己为追求微利而远离青春妻子,也就自然会在经过一番曲折之后原谅妻子的失节行为,更珍惜当初的夫妻深情,在外力的促进、成全之下,复婚是合乎情理之事。

还有一些作品是对僧侣禁欲主义虚伪性的揭露和批判的,从对和尚、尼姑、道士淫乱生活的描写中,暴露了佛道清规戒律的虚妄,道观、寺庙、庵堂并非净土,而是纵欲之所。

“三言”中所描写的大量爱情婚姻,几乎全是市民的两性关系。这一方面与作者的生活视野有关,另一方面也与接受者的审美意识分不开。作为一种市民文学,主要是为市民阶层服务的,对于爱情婚姻的价值观念、对文学作品的审美情调,都渗透着浓厚的市民意识。

2.表现市民群众的人际关系和道德准则。资本主义萌芽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繁荣,人际关系也复杂化,更需要借助传统道德来处理和平衡复杂的人际关系。特别赞美人际间的信义友谊,批判背信弃义的不道德行为,强调人生以信义为重。《施润泽滩阙遇友》就是突出的例子。盛泽镇的施润泽,由一个只有一张机的手工业商人,不上十年,竟成为三四十张机的机户。在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中,他在自由竞争中之所以能够取得胜利,固然是他善于经营,也是因为他重信义,拾金不昧,将拾得的重金归还失主,因此得到对方的盛情酬答,避过了一次意外横祸,并在桑叶奇缺之时得到友人的帮助,使他的蚕桑事业大获其利。此外,如《吕大郎还金完骨肉》、《刘小官雌雄兄弟》,都是写轻利重义、济困扶危的信义美德,终于得到善报或美满归宿的,对于背信弃义、见利忘义之徒,则为社会舆论所不齿。例如《桂员外途穷忏悔》,写桂生处在被逼债走投无路、意欲投水自尽的绝境,得幼年同学施济之助,摆脱困境,却私下攫取施家窖藏金银,骤为富豪。施济却家道日衰,身后留下弱妻孤儿,难以为生,其妻儿出于无奈,投奔桂生,希望有所报答,以度困厄,桂生却忘恩负义、傲慢无礼,致使施济遗孀呕气而死。后施济之子得祖父遗留密嘱,发掘几处藏金,重振旧业,而桂生则被人诱骗财产,长子、次子、妻孙氏死后为施家之犬,桂生忏悔前愆,才得善终。其间虽掺杂因果报应迷信观念,但对于恩将仇报的不义之徒来说,主要是造成一种舆论,施加精神压力,予以道德上的批判,虽托元末为背景,实际上反映了明后期的人情世态和道德导向。明万历年间邵景詹撰文言小说集《觅灯因话》,首篇即为《桂迁梦感录》,拟话本当据此改编。戏曲家李玉又据以创作为《人兽关》传奇。

3.反权奸斗争的赞歌。明中叶以来,随着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激化,统治阶级内部忠奸矛盾斗争异常尖锐,这在诗文、戏曲、小说中都有强烈的反映。《古今小说》中的《沈小霞相会出师表》,以满腔的政治热情,歌颂了反权奸斗争中的忠臣义士,而严厉地斥责了奸佞权臣。它根据江盈科撰《沈小霞妾》予以发挥铺饰,而冯梦龙所编《情史》卷四《沈小霞》篇曾提及此事,据此推测,本篇也许出自冯梦龙之手。作品中写的是嘉靖年间统治集团内部的忠奸斗争,却与国家的命运、人民的利益密切相关。作品中所描写的权奸严嵩父子及其党羽杨顺之徒,以“柔媚得幸,交通宦官”,谗害忠良,祸国殃民,因而为人民所痛恶。鞑靼首领俺答入侵,宣大总督杨顺不敢抵抗,敌人退走后,才故意扬旗放炮,以示追袭,其实连“半个鞑子的影儿”也不曾见。又恐失机坐罪,便滥斩平民首级冒充军功,“那一时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以孔明为楷模,手书《出师表》自励的忠臣沈鍊,因触犯严嵩父子而被流放,途见如此惨状极为愤怒,斥责杨顺:“一人功名事极小,百姓性命事极大,杀平民以冒功,于心何忍?况且遇鞑贼止于掳掠,遇我兵反加杀戮,是将帅之恶,更甚于鞑虏矣!”揭穿了奸徒的罪恶本质,于是严嵩集团对他更加忌恨,罗织罪名处斩沈鍊并株连家属,他的长子沈小霞在被捕押解途中,爱妾闻淑女用计救脱沈小霞,藏身沈鍊密友家中。八年后,严嵩父子败倒,忠臣冤案昭雪,沈小霞以其父所书《出师表》为信物,与亲友相会,沈鍊父子的正义斗争,反映了人民的愿望,因而也受到人民的赞扬。《明史·沈鍊传》载其史实。

主题与它类似的作品有《木绵庵郑虎臣报冤》,写南宋末年贾似道,凭借裙带关系,因缘爬上宰相高位,荒淫无度,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大敌压境而不发救兵,贻误军国大事,民怨沸腾,终于被削职发配循州。郑虎臣在押解贾似道至木绵庵时,以槌击毙贾似道,“上报父仇,下为万民除害”,大快人心。这虽是南宋故事,却也是明代现实中反权奸斗争的曲折反映。本事详见《宋史》卷四百七十四《姦臣》四《贾似道传》。徐渭《南词叙录·宋元旧篇》著录《贾似道木绵庵记》,可见元时南戏已演其事。《齐东野语》、《西湖游览志余》卷五《佞悻盘荒》、《效颦集》下卷《木绵庵记》等,都有关于贾似道的记载。

此外,如《卢太学诗酒傲王侯》,描写嘉靖年间在野士人卢柟桀骜不驯、蔑视权贵、清高自矜的品性,有鲜明的个性特色。他只因得罪了当地知县,“把天大家私,弄得罄尽,险些儿连性命都送了。”揭露了当权官僚自私凶残的本质,而对太学生卢柟深表赞赏和同情。

4.表现文人和市民对科举制度的矛盾心态。“三言”中许多描写爱情婚姻与家庭生活的作品,大都涉及科举。科举及第乃是命运的转机,因此许多作品都流露出艳羡科举及第,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盛事。士人想要“洞房花烛”婚事如意,首先也须“金榜题名”。但在实际生活中,得以如愿以偿的毕竟不多,由于科举制度潜在的弊端,有学识才智的,也可能名落孙山,而及第者也不一定有真学问。因而有些作品中,既暴露了科举制度的虚伪性,又向往科举及第荣华富贵的美梦,表现了失意文人和市民对科举的矛盾心理。最具有典型意义的是《老门生三世报恩》。鲜于同自幼多才博学,“八岁时曾举神童,十一岁游庠,超增补廪。论他的才学,便是董仲舒、司马相如也不看在眼里,真个是胸藏万卷,笔扫千里。……何期才高而数奇,志大而命薄。年年科举,岁岁观场,不能得朱衣点额,黄榜标名”。他又不愿“循资出贡”,因为在科举时代,是只重进士,而轻视科贡的。鲜于同的一番牢骚话,却切中科举的弊端:

只是如今是个科目的世界,假如孔夫子不得科第,谁说他胸中才学?若是三家村一个小孩子,粗粗里记得几篇烂旧时文,遇了个盲试官,乱圈乱点,睡梦里偷得个进士到手,一般有人拜门生,称老师,谭天说地,谁敢出个题目将带纱帽的再考他一考么?……进士官就是个铜打铁铸的,撒漫做去,没人敢说他不字;科贡官,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土司还要寻趁他。

一直到了57岁,鬓发都已苍然,还跟后生们谈文讲艺,希求一举,成了人们戏弄的笑具。当地知县蒯遇时,是个声价甚高的博学之士,器重后生,而厌恶年长老成之人,他主持全县生员考试,“弥封阅卷,自恃眼力,从公品第,黑暗里拔了一个第一,心中十分得意。在众秀才面前夸奖道:‘本县拔得首卷,其文大有吴越中气脉,必然连捷,通县秀才,皆莫能及。’”。恰好这个第一名正是他所厌恶的老怪物鲜于同。鲜于同赴省试,又遇上蒯遇时被征聘做《礼记》房考官,蒯思忖“我今阅卷,但是三场做得齐整的,多应是夙学之士,年纪长了不要取他。只拣嫩嫩的口气,乱乱的文法,歪歪的四六,怯怯的策论,愦愦的判语,那定是少年初学”,便可以把鲜于同甩脱。可是“置之魁列”的偏偏又是鲜于同,因为他带病勉强进场,草草完篇,“自谓万无中式之理”,却恰巧歪打正着。蒯遇时升任礼科给事中,又进会试经房,为避开鲜于同原考《礼记》,他就看《诗》五房卷,等到揭晓,列在第十名正魁的,又是鲜于同,“气得蒯遇时目睁口呆,如槁木死灰模样”!这种戏剧性的科举考试,文章好坏,似乎没有客观标准,全凭阅卷试官主观的好恶,简直如同儿戏。本篇通过鲜于同参加科举考试的数十年经历,深刻地揭示了科举制度的弊病。但作者旨意不在批判科举,而是鼓励屡试不中的老儒,不要灰心,鲜于同久困场屋,61岁终于中进士,“历仕二十三年,腰金衣紫,锡恩三代”。还举了梁皓(灏)82岁中状元为例,安慰、激励老儒生坚持在科举道路上奋进。尽管作者的主观意图并不足取,但在小说领域触及科举制度的弊端的,这却是较早的一篇,其讽刺艺术,对后来的《聊斋志异》、《儒林外史》都有所启发。

与本篇类似的有《钝秀才一朝交泰》,写马德称“十二岁游庠,聪明饱学”,“文章盖世,名誉过人”,但从15岁进场,屡试不中,又因其父马给事弹劾奸宦王振,遭到打击报复,抄没家产,至亲好友乘机落井下石,以至穷困潦倒,处处碰壁,历经灾厄,众人都视为不祥之人,称为“钝秀才”。直到32岁,适逢“土木之变”后,王振毁败,新帝继位,马给事冤案昭雪,并得未婚妻黄六嫫之助,“廪例入粟”,考了监元,秋季乡试中了经魁,来年春又中了第十名会魁,殿试二甲,考选庶吉士。连试皆捷。“宾朋一向疏失者,此日奔走其门如市。”贯穿篇中虽有宿命思想,但从马德称科举功名的成败得失的过程中,既暴露了科举制的缺陷,也批判了当时社会的人情世态。

《赵春儿重旺曹家庄》,主旨在赞扬“有志妇人,胜如男子”,表彰妓女赵春儿从良,千方百计苦劝败家的丈夫曹可成回心转意,重振家业,兴旺发达。而从败家的浪荡子一跃而为州府经历、通判、代理知府的变迁中,却反映了晚明科举制度的腐败。原来曹可成是个监生,到了一定时候,只要肯花钱,就能得官:

(可成)对浑家说道:“我的家当已败尽了,还有一件败不尽的,是监生。……我的选期已透了,怎得银子上京使用。……”春儿道:“选这官要多少使用?”可成道:“本多利多,如今的世界,中科甲的也只是财来财往,莫说监生官。使用多些,就有个好地方,多趁得些银子;再肯营干时,还有一两任官做;使用得少,把个不好的缺打发你,一年二载,就升你做王官,有官无职,监生的本钱还弄不出哩。”春儿道:“好缺要多少?”可成道:“好缺也费得千金。”……

曹可成就是凭他妻子春儿埋藏地下的千两银子,做了三任州府官,位至六品大夫,“三任宦资约有数千金”。可见,科举功名,并不是凭学识才智,全凭金钱交易。所谓“卖官鬻爵”,乃是公开的秘密。

“三言”作为市民文学,在思想内容上,固然有其反封建传统意识,突出妇女人格的独立性及其聪明才智,爱情观、人生价值观诸方面,都有其积极的、值得充分肯定的因素,但它也反映了封建文人和市民的落后意识和庸俗情趣。宣扬因果报应、“一啄一饮,前世注定”等宿命论迷信思想,色情猥亵描写也不少,尽管作者宣称警诫淫乱,而在实际描写中却带有欣赏意味。这与明中叶以后的社会风气、文人和市民庸俗的生活趣味,有着密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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