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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与文化:曲学大师王骥德及其《曲律》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他漫游南北,结交广泛,实地考察了元杂剧的中心燕京的风土人情,为著作《曲律》创造了良好条件。《曲律》全书共4卷,分40节。还增补了沈璟《南曲谱》词调。王骥德所理想的戏曲语言,是在“浅深、浓淡、雅俗之间”,这也就是他所主张的本色美。王骥德对“本色”涵义的阐述,有所创新,是从更深的层次进行探讨。对戏曲创作方法的论述,是《曲律》的重大贡献。

明代文学与文化:曲学大师王骥德及其《曲律》

四、曲学大师王骥德及其《曲律》

王骥德(?—1623),字伯良,一字伯骏,号方诸生,别署秦楼外史、方诸仙史、王阳仙史。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他是书香门第的子弟,家藏元人杂剧数百种之多。早年曾师事徐渭,互为知音。与沈璟的交往也很密切,曾为沈璟《南九宫十三调谱》作序,并得到孙如法“指授”声韵,与吕天成更是毕生的莫逆之交。汤显祖以睥睨傲兀之态对待沈璟,却曾经想请王骥德共同订正自己的剧本,堪称志同道合。他漫游南北,结交广泛,实地考察了元杂剧的中心燕京的风土人情,为著作《曲律》创造了良好条件。

《曲律》全书共4卷,分40节。对戏曲源流、南北曲风格差异、宫调声韵、戏曲艺术的基本特征及其规律、戏剧创作方法,作了全面、系统的论述,对元、明戏曲作家和作品作了精当的评价,对不同流派与风格作了切实的比较研究,在综合、融会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又有创造性的发展和提高,写出第一部具有完整体系的曲学专著。

在戏曲的声乐理论方面,王骥德基本上接受沈璟“合律依腔”的观点,对“声分平、仄,字别阴、阳”,诗韵与曲韵的区别,闭口字的运用,斟酌务头,腔调,板眼,都细加解说。还增补了沈璟《南曲谱》词调。

在戏曲语言的雅俗问题上,他虽然也和沈璟一样,主张本色,反对骈绮,但是他更多的是接受徐渭的影响。他所理解的本色,是着眼于戏曲语言表情达意的整体功能,而不是像沈璟那样只是强调戏曲语言的“庸拙俚俗”,在第十四节《论家数》中说:“夫曲以模写物情,体贴人理,所取委曲宛转,以代说词,一涉藻缋,便蔽本来。”这与徐渭注重“正身”是一致的。王骥德所理想的戏曲语言,是在“浅深、浓淡、雅俗之间”,这也就是他所主张的本色美。因此,他特别推崇汤显祖:

于本色一家,亦惟是奉常一人,其才情在浅深、浓淡、雅俗之间,为独得三昧。余则修绮而非垛则陈,尚质而非腐则俚矣。

曲论家持“本色”说者,前已多处提及,大多从语言朴素自然,不加雕饰这一角度立论。王骥德对“本色”涵义的阐述,有所创新,是从更深的层次进行探讨。他还注意到角色语言的个性化问题,在第三十一节《论引子》中说,“须以自己之肾肠,代他人之口吻”,“我设以身处其地,模写其似”。这对于代言体的戏剧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离开角色语言的个性化,“本色”就失去了真实的内涵。在《论句法》、《论字法》两节,对戏曲语言的特殊性,作了更具体的说明,可谓戏曲行家之论。

对戏曲创作方法的论述,是《曲律》的重大贡献。所花的篇幅,大体与声乐唱法相当。他从戏曲这一综合艺术的角度,结合创作和演出的实际情况,来谈创作方法,提出了一系列极其精辟的见解。

第三十节《论剧戏》,带有戏剧创作方法总纲的性质,在阐明北剧、南戏异体的特殊性后,提出了几个必须注意的方法问题:

一是总体结构与关键性情节的处理。他强调“以全帙为大间架”,即重视全剧的总体结构。这在第十六节《论章法》中说得更具体:“作曲,犹造宫室者然。工师之作室也,必先定规式……无不了然胸中,而后可施斤。作曲者,亦必先分段数,以何意起,何意接,何意作中段敷衍,何意作后段收煞,整整在目,而后可施结撰。”他吸取前人创作中的经验和教训,在《论剧戏》中,特别提出“勿落套,勿不经,勿太蔓”,不要落入公式化的窠臼,也不要太离奇荒唐,更不要横生枝节头绪过多。这是针对传奇剧本创作的通病而说的。他认为应该紧扣“本传大头脑”,切勿“草草放过”,抓住本剧关键性的情节,“极力发挥使透”,表现得淋漓尽致,切不要在无关紧要的枝节上多花功夫,以免“惹人厌憎”。

二是选择适当的宫调,为表现感情取得最佳艺术效果。他说:“用宫调,须称事之悲欢苦乐,如游赏则用[仙吕]、[双调]等类,哀怨则用[商调]、[越调]等类。以调合情,容易感动得人。”不同的宫调,适合表现不同的感情色彩,正如我们现代乐曲,人们听到雄壮豪迈的进行曲,感到精神振奋,听到哀乐,就进入一种悲伤的感情氛围之中。宫调的节奏与曲词的感情相称,就会提高艺术的感染力。所以在第四节《论宫调》,详尽地说明十七宫调(元以来北曲亡其四,南曲又亡其五,实际上南曲只用九个宫调)的感情特色,这对于某些缺乏宫调知识的作家很有帮助。

三是力求戏曲剧本的文学性舞台性相结合,两者俱妙,才称得起戏曲艺术的上乘之作。王骥德说:“其词(指剧本的文学性)、格(指剧本的舞台性)俱妙,大雅与当行参间,可演可传,上之上也。”如果只追求“词藻工,句意妙,而不谐俚耳,为案头之书,已落第二义”。在艺术上就低了一个档次。至于那些“掇拾陈言,凑插俚语”的庸劣之作,是最无聊的,“勿作可也。”针对戏剧创作中存在的实际问题,提出衡量戏曲剧本的艺术标准,切中肯綮。

戏剧创作的方法论,是《曲律》的精髓,李渔曲话《闲情偶寄·词曲部》,有关结构、词采、音律诸方面的内容,受它的启发是很显然的。

在《曲律》中,还对戏曲创作中的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进行了研究,例如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也就是所谓虚与实、神与形的关系问题。卷三《杂论》第三十九上七、八两条,是针对创作与鉴赏中存在的这个实际问题所作的理论概括:

古戏不论事实,亦不论理之有无可否,于古人事多损益缘饰为之,然尚存梗概。后稍就实,多本古史传杂说略施丹垩,不欲脱空杜撰。迩始有捏造无影响之事以欺妇人、小儿者,然类皆优人及里巷小人所为。大雅之士亦不屑也。

元人作剧,曲中用事,每不拘时代先后。马东篱《三醉岳阳楼》,赋吕纯阳事也。[寄生草]曲:“这的是烧猪佛印待东坡,抵多少骑驴魏野逢潘阆。”俗子见之,有不訾以为传唐人用宋事耶?画家谓王摩诘以牡丹芙蓉莲花同画一景,画《袁安高卧图》有雪里芭蕉,此不可易与人道也。

前一条是论历史剧的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问题。作者根据戏曲创作中存在的不同情况,分三个层次来论述。第一类是“不论事实”,“然尚存梗概”,对于历史人物和事实“多损益缘饰为之”,也就是不照搬历史,而是根据主题思想、艺术境界的需要,作家对事实进行增删改削,想象虚构较多。一些著名的历史剧,大致都是采取这种艺术手法。例如元杂剧《汉宫秋》、《单刀会》、《赵氏孤儿》,就是历史剧的典范。第二类是拘泥于史传杂说所记之事,略有渲染,而缺乏作家的艺术想象力,失于平实。第三类是毫无事实根据的凭空捏造,既违反历史真实,也谈不上艺术真实,只能愚弄妇孺。论者虽有鄙薄下层人民的艺术创造才能之意,但是作为一种学术观点,对纯属捏造事实的“历史剧”予以否定,有其合理性。

后一条是论艺术创作中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创作规律问题。“曲中用事,每不拘时代先后”,甚至以张冠李戴、移花接木的方式来演绎古人古事,习以为常。因为目的不在于考订其事的真实性,而是借其意而用之,这在绘画艺术上就是遗貌取神的写意手法。王骥德引用王维作画的写意性为例,是很能说明问题的。“以牡丹、芙蓉、莲花同画一景”,“雪里芭蕉”,在生活中当然是不可能有的,而在写意性的绘画艺术中,却构成格外清新秀丽的意象美。艺术家所追求的是传神写意的艺术真实,而不是形貌细节的逼真。在戏曲表演艺术中,更是极尽虚拟、写意之能事。这也正是中国古典戏曲的基本特征之一。

在古典戏曲中,往往出现“鬼魂”,“惊梦”的情境,这也与戏曲创作中“以虚而用实”的艺术方法有关。《曲律》卷三《杂论》第三十九上写道:

剧戏之道,出之贵实,而用之贵虚。《明珠》、《浣纱》、《红拂》、《玉合》,以实而用实者也;《还魂》、“二梦”,以虚而用实者也。以实而用实也易,以虚而用实也难。

“以虚而用实”,是古典戏曲中浪漫主义艺术方法的妙用。因此,王骥德特别推崇汤显祖的《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等传奇剧本。(www.xing528.com)

王骥德在戏曲流派和风格中,也颇有创见:他对以邵灿《香囊记》为滥觞的“文词家一体”,持批判态度。但他不是绝对地反对讲究文词。“文词”是与“本色”或质朴相对而言的。要根据剧情内容和不同场景而定。他在卷二《论家数》第十四中说:

大抵纯用本色,易觉寂寥;纯用文词,复伤琱镂。《拜月》质之尤者,《琵琶》兼而用之,如小曲语语本色,大曲引子如“翠减祥鸾罗幌”、“梦绕春闱”,过曲如“新篁池阁”、“长空万里”等调,未尝不绮绣满眼,故是正体。《玉玦》大曲,非无佳处;至小曲亦复填垛学问,则第令听者愦愦矣!故作曲者须先认其路头,然后可徐议工拙。至本色之弊,易流俚腐;文词之病,每苦太文,雅俗浅深之辩,介在微茫,又在善用才者酌之而已。

这样辩证地分析、观察、评价不同流派的利弊得失,使《曲律》作者得以在论断问题时避免了片面性、极端化。

流派和风格是多样化的,文艺评论家也不免有所偏好,但在进行评论时,持论必须公允、中肯,才能达到文艺批评的目的。王骥德《曲律》之所以具有曲学理论的权威性,与他作为一个杰出理论家的坦荡胸怀、实事求是的态度是分不开的,这突出地表现在对汤显祖、沈璟不同风格的比较研究和评价中[9]

《杂论》第三十九节下更有一段“以传奇配部色”的形象化评论:“……《还魂》,‘二梦’如新出小旦,妖冶风流,令人魂销肠断,第未免有误字错步……吴江诸传如老教师登场,板眼场步,略无破绽,然不能使人喝彩。”这样评价汤显祖与沈璟,是很公允的。

王骥德校注《西厢记》下了很大功夫,还在北京湛园讲授过《西厢记》,听者“莫不解颐击节称快”。

从王骥德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的戏曲学理论体系所作出的贡献,称他为曲学大师,是名副其实的。

明代的戏曲理论专著很多,除已经收入《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中的以外。还值得注意的是潘之恒的《鸾啸小品》对戏曲表演艺术,发表了不少有理论深度的见解。他既善于品评戏曲演员的不同风格,更擅长从戏曲表演艺术的整体性——编剧、导演、演员诸角度,作综合评论,他评论演员,不仅仅是唱功、扮相和身段的优劣,而重在表演艺术的传神,要求演员领会剧中之“情”。并将这种“情”真实、生动地表现出来。戏曲作为舞台表演艺术,还有与鉴赏者(观众)之间审美意识的沟通问题。潘之恒从少到老,一生喜爱看戏,而对戏曲艺术的审美观念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变化:少年时代“以技观”:及其壮也,“知审音”,到了垂老之时,“乃以神通“,也是戏曲审美由低至高的三种美学境界,带有普遍性的审美历程。在张岱《陶庵梦忆》中,也有关于当时演剧活动、舞台艺术的具体描述,对戏曲创作也发表过有真知灼见的评论。

随着戏曲创作的繁荣和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化,引起戏曲界对整理编纂戏曲选集、专集或总集的关注。例如臧懋循编的《元曲选》,是从当时能见到的几百种元人杂剧中选录出来的,许多优秀剧本,赖以流传,影响也最大,早于《元曲选》的,有陈与郊编《古名家杂剧》、息机子编《杂剧选》,明末孟称舜编《古今名剧合选》,崇祯年间沈泰编纂《盛明杂剧》初、二两集。毛晋编纂的《六十种曲》则是南戏、传奇戏曲总集,具有与臧氏《元曲选》同等重要的价值。明代南戏、传奇剧本众多,卷帙浩瀚,非一般读者所能全备,毛晋编纂此集,虽然也还带有选集的性质,但是已可窥见明代南戏、传奇的基本轮廓及其代表作品。其他如《南音三籁》、《吴骚合编》之类的选刻本,以及戏曲专集还很多。它们不但对元明戏曲的保存和流传起了重要作用,而且为它们所作的序、跋,题记,大多数具有较高的戏曲理论价值。例如臧懋循为《元曲选》所作的两篇序,冯梦龙《墨憨斋定本传奇》的序、评、眉批,《太霞新奏》评语,对戏曲理论建设都有所贡献。

明代戏曲理论,是我国古代文艺理论宝库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对清代戏曲理论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对研究古代戏曲,乃至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戏曲理论,都具有参考价值。

【注释】

[1]此句《词林逸响》本作“短腔固期简捷”,似更明白。见《曲律·校勘记一六》,《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五,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李贽:《焚书》卷三《杂说》,中华书局1974年版。

[3]《焚书》卷四《杂述》,有评论《拜月》、《红拂》、《拜月》诸剧的短文,中华书局1974年版。

[4]徐复祚:《曲论》,《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第236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5]对郑若庸《玉玦记》和梅禹金《玉合记》的批评见《曲论》,第237~238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6]徐复祚:《曲论》,《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第236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7]见臧懋循《元曲选序》,《元曲选》,中华书局1961年版。

[8]见臧懋循《负苞堂诗选·文选·玉茗堂传奇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齐鲁书社1997年版。

[9]详见前面论沈璟专节和论汤显祖专章所引《曲律》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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