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邮驿与《金玉新书》：中国交通史话

后周显德六年六月十九日（959年7月27日），38岁的周世宗柴荣突然病逝，其子柴宗训即位，年龄还不足6岁，由符太后垂帘听政，范质、王溥主持军国大事，殿前都检点（禁军总司令）赵匡胤也受到重用。显德七年正月初一日（960年1月31日），赵匡胤奉命率军迎击北汉入侵。正月初五日（2月4日），赵匡胤发动“陈桥驿兵变”登上黄帝宝座，以其兼任的归德军节度使所在地宋州之“宋”为国号，史称“北宋”。赵匡胤建立宋王朝之后，仍然以东京开封府为首都，称为汴京，另以河南府（洛阳市老城区）为西京。随后又将宋州（河南商丘市睢阳区）升格为“应天府”，设为南京，将大名府（河北邯郸市大名县）设为北京。北宋的邮驿以汴京为中心，仅是汴京城就设有4处驿馆，即“都亭驿、都亭西驿、怀远驿、同文馆”^〔1369〕，史称“宋四馆驿”。宋代邮驿行政上隶属兵部，纳入军事编制，实行军事管理；业务上受枢密院监管，由枢密院分配驿马，颁发驿符，制定乘驿条例，委派巡辖使臣，督查军事文书的传递。宋代邮驿的职能设为两大系统：一是负责人员接待的驿传，二是负责邮件传送的递铺。递铺又分别有3种形式：其一是“步递”，就是步行接力传递，适用于一般公文的传送，每天行程规定是200里。步递同时还负责承运朝廷拨发给地方的军器、军粮、白银、绢绸，以及地方输送给朝廷的钱币、铜材、香料、茶叶、食盐等物资，每天行程规定是60里。其二是“马递”，就是骑马传送紧急文书，每天行程规定是300里。其三是“急脚递”，就是在边防重镇与首都之间设置“急递铺”，以快马接力传送特别紧要的公文。急脚递也分设为3种，即“金字牌”、“青字牌”、“红字牌”。所谓“金字牌”就是民间传说的“金牌”，实际上是木制的通信檄牌，长约一尺，漆为朱红色，刻8个金字：“御前文字，不得入铺”，表明是皇帝直接签发的紧急文件，枢密院无权过问，更不准递铺插手检查。这种“金牌文书”每天行程规定是500里。并且明确规定：“违不满时者笞五十，一时杖八十，一日杖一百，二日加一等，罪止徒三年。”^〔1370〕所谓“青字牌”就是枢密院掌管的木制通信檄牌，漆为雌黄色，用青色刻写“枢密院军期急速文字牌”字样，每天行程规定是350里。所谓“红字牌”也是枢密院掌管的木制通信檄牌，漆为黑色，刻写红色字样，每天行程规定是300里。南宋王朝偏安于江南一隅，形势岌岌可危，金字牌的使用十分频繁。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仅是绍兴四年（1134年）九月到绍兴五年（1135年）二月的半年时间，宋高宗赵构就接连发出“金字牌文字”1　023封，平均每天发出5—6道金字牌，其用心也可谓良苦。

北宋雍熙二年（985年），宋太宗赵光义下令准许官员利用邮驿传送私人信件。从此使唐代以来流行多时的“私书附递”得以合法化，士大夫的私书往来由此频繁，宋人的“书牍体”文章因此闻名于世。苏东坡就有许多隽永可亲的家书体文章。陆游也留有“日暮坐柴门，怀抱方烦纡（yū）。铃声从西来，忽得濠州书。开缄读未半，喜极涕泗俱。父子老惜别，经况患难余。羁旅易生疾，霜露行载涂。思归虽甚苦，且复忍须臾”^〔1371〕的著名诗句。景祐三年（1036年），宋仁宗赵祯又进一步允许利用“急脚递”传送私人信件，将私人书信与军事机密文件混为一体，很快就酿成血的教训。

宝元元年（1038年）十月，夏国公李元昊建都兴庆府（银川市兴庆区），建立“大夏国”，史称“西夏”。宝元二年（1039年）七月，宋仁宗赵祯任命“（户部侍郎）范雍兼鄜（fū）延环庆路沿边经略安抚使、鄜延路马步军都总管”^〔1372〕，加强西北边防。“（李）元昊先遣人通款于（范）雍，（范）雍信之，不设备”^〔1373〕，“守城者才数百人”^〔1374〕。康定元年（1040年）正月，“（李）元昊寇延州（陕西延安市宝塔区），执鄜延、环庆两路副都总管刘平、鄜延副都总管石元孙”^〔1375〕。这是西夏军首次挑衅北宋，宋军之所以一败涂地，就与邮驿系统的疏漏大有关系。据《东轩笔录》记载，当时刘平、石元孙奉命率军2万余人从合水（甘肃庆阳市合水县）赴援延州，刚赶到离延州20里的大柳树，“日向夕，忽有来使，俗谓急脚子者下先锋状，且云‘延州范太尉传语已在东门奉候，然暮夜入门，恐透漏奸细，请窎（diào）放人马，庶辨真伪也’。二将唯诺，遂下马，据胡床，躬拨队伍，每一队行及五里以来，又放一队，将及一更以后，约放及五十队矣，二将忽顾问急脚子，已失所在。二将大惊，遽使人侦视，即云延州城上并无灯火，而前队不知所之矣。二将知有变，遂整阵而前，至五龙川，去延州才五里，人心稍安，忽四山鼓角自鸣，埃烟斗合，蕃兵墙进，倏（shū）忽之际，已陷重围。盖西贼前一夕偷号入金明寨，杀李士彬，故东北路断而贼兵压境，以致二将于覆中，延州俱不知也”^〔1376〕；“殆晓，全师俱没，二将面缚”^〔1377〕，“蕃兵遂围延州，（延）州几陷，会大雪，戎马多冻死，乃解去”^〔1378〕。就是说，刘平、石元孙的2万援军赶到离延州城外约20里的大柳树时，天色已晚，却突然接到“急脚子”送来主将范雍的命令，要求分成小队，拉开距离依次进入延州，以便识别真伪，防止奸细混入。刘平、石元孙立即遵命执行，控制5里的间距，逐次分小队进发。到一更时分，已经派出约50个小队。此时“急脚子”突然不见人影，刘平、石元孙知道已经上当，赶紧派人侦察，发现延州方向没有灯火，先前派出的50个小队也无下落，只好继续列队前行。宋军赶到距离延州约5里的五龙川时，突然陷入西夏军的包围。原来前一天晚上西夏军就假冒宋军旗号，偷袭攻占了金明寨，杀死守将李士彬，切断了延州的交通线。然后又利用宋军驿传系统的疏漏，派人冒充“急脚子”信使，假传范雍的命令，引诱宋军连夜“入城”。黎明之时，宋军援军2万余人全部被歼灭，刘平与石元孙也被俘虏。西夏军乘胜围攻延州，险些攻入城内。幸好一场大雪突然降临，西夏军大量战马冻死，李元昊才不得不撤围退兵。

嘉祐四年（1059年），宋仁宗赵祯制定“驿券则例”74条，史称“嘉祐驿令”。南宋绍兴十九年（1149年），宋高宗赵构根据“嘉祐驿令”的条文，增订若干刑法细则，形成一部比较完整的邮驿法规，史称《金玉新书》，所谓“金玉”者，就是“金科玉律”。根据《永乐大典》第14575卷保存的《金玉新书》原文，我们可以看到这部邮驿法规共有115条，其中涉及邮驿刑律者有51条，有关赏格者有10条，有关邮驿递铺组织管理者有54条。

《金玉新书》的核心内容，就是严格维护官方文书的不可侵犯性，明确规定盗窃、私拆、毁坏官方文书都是犯罪行为，必须处以刑罚。凡是盗窃或泄露国家重大机密信件，一律处以绞刑；凡是盗窃或泄露边防军事情报，一律处以斩刑；即使是盗窃一般的公文，也要按照规定处以徒刑，发配500里充军。《金玉新书》还明确规定，除处罚犯罪当事人及其教唆指使者之外，同时也必须分别处罚有关管理人员，包括当事人的直接上司，以及相关递铺的“曹官”和“节级”等官员，都要受到杖刑处罚。《金玉新书》对邮递日程的控制，以及各种传递方式的失误，都有具体的律令规定及不同的量刑标准。有关邮件失误的处罚量刑，以步递为轻，马递次之，急脚递最重。

【注释】

〔1369〕见李濂《汴京遗迹志》（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13卷第221页《宋四馆驿》。

〔1370〕见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篇》第457卷第10939页《哲宗·元祐六年四月丁酉》。

〔1371〕见《全宋诗》第2236卷第25697页，陆游《得子虡濠上书》。(www.xing528.com)

〔1372〕见脱脱《宋史》第10卷第206页《仁宗本纪二》。

〔1373〕见脱脱《宋史》第288卷第9679页《范雍传》。

〔1374〕见脱脱《宋史》第288卷第9679页《范雍传》。

〔1375〕见脱脱《宋史》第10卷第206页《仁宗本纪二》。

〔1376〕见魏泰《东轩笔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卷第105页。

〔1377〕见魏泰《东轩笔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卷第105页。

〔1378〕见魏泰《东轩笔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9卷第105页。